他突然有些后悔,若是以江书言的身份在江湖中行走,必然没有这种烦恼了。
这话说的是人在屋檐下,但江书言,他永远不会待在谁的屋檐下,更别提什么低头不低头的事了,他会掀翻整座房子,偏生他们还拿他没办法。
所以林净他……
他从林落尘变成林先生,却仍然在江湖中有自己的一块地方,这其中苦楚想必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还是不要给他找麻烦了。
泉纵庄庄主也笑了,“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在下就在此多谢林先生了。”他又看向江叙,目光中带着一点挑衅,“还有林先生的朋友也是。”
林净拱手,一躬身,什么也没说,似乎就这么认了他说的话。
很快江白便被护卫押了下去,泉纵庄庄主也遣散了其他的宾客,只留下几个护卫看守案发现场。
眼下急也急不来,江叙让人先把这些尸身抬走,他需要再仔细察看一番。
——这样做还能支开这些护卫,他有话想对林净说。
江叙目送那些人离开,故意提高了些音量道:“我们再看看这附近是否有什么线索,待会儿再去验尸。”他确保那些人能听到,这样若是泉纵庄庄主问起来,他们也有东西交差。
他在想刚才泉纵庄庄主说的话。
以及林净的态度。
他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林净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于是他问道:“林净,你们很熟吗?”
这话他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了,林净的答案是不算熟,但现在江叙并不相信这个说辞。
林净一怔,却是明白了江叙话里的意思,他并不是想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于是他也拐了个弯回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既然来了这里,便是客,主人家要求什么,尽力去做就是了,我只是不想你被他们非议。”
“是吗?”江叙反问。
他没有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林净还是不肯跟他交换真心。
难道非要自己直接问他才肯说实话吗?
或许林净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直接问他,这才如此放肆。
既然如此,他倒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了。
江叙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林净,问道:“我的意思是,你之前也是靠这样的事在这些人面前博取信任吗?”
林净听到江叙的话,微微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一些江叙不明白的情绪,就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并不是带着抱怨的意思,他其实觉得这样很好,尽管江叙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又在江湖中闯荡过两年,而后家庭遭遇横祸,他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在外漂泊十年,却仍然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这至少说明,他并没有吃过这些苦。
他仍然真诚,只不过这样的目光太过刺人,林净仿佛从他那双澄澈而又动人的眼睛中看到了阴暗的自己。
于是他躲开了江叙的视线,语气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疏离,他说:“是,就像你自信可以不用依靠我一样,我也不是靠着你。”
林净的话几乎等同于默认了。
江叙试图从他的眼睛中看出点什么来,但夜风不解意,吹动林净的发丝,模糊了他那双极美的眼睛,让江叙什么也看不清。
他突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他并不是想要揭开林净的伤口,也不是想要和林净吵架,前面他就在想,林净走到今天究竟吃了多少苦,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或许他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只是做了别人的刀而已。
他想要一个说法,或者说,他希望林净能说出点苦衷来。
因为他记忆中的林净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也不愿意相信林净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一定不是自愿的。
一定是有人逼迫他。
即使林净没有看他,江叙也将视线收了回来,他不敢再看林净来,于是他侧头看向路旁随意散落的石子,闷闷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
林净下意识松了口气,他只是没有直视江叙而已,因为他不敢,但他的余光没有一瞬是离开他的。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让他都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了。
还好他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