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安守方冷哼一声,手中槊刀一挥,军体式前刺,灵力凝聚于刀尖,蓄势待发。
“不想他们死就给我安静一点。”黑袍男子话音未落,一道血红色的光芒瞬间袭向木桩上的两人,停在脖子前方。
安守方强行中断灵力运转,回旋住枪法,却因被迫遏制力量反噬出一口鲜血。
“艾尔肯,别管我了,我已经很满足了。”阿依汗的声音忽然清晰了许多,但谁都看得出,这只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奶奶,别说话。”男子声音依旧轻柔,仿佛在说着恋人间的情话般温柔。
“咳,足够了……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只要你平安就好。”阿依汗的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她浑浊的双眼望向天空,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星辰,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大漠的夜晚清冷,天却十分透亮,星星点点满天闪烁,一如她刚遇上他的那个夜晚。
不知是星辉还是月光,她觉得眼前才几岁的孩子很漂亮,一头的银发是那么的熠熠生光。他年纪尚幼,却已展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仿佛是与这片广袤大漠共生的精灵。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依汗,是天上的月亮哦。”
“……流,流黎……”男孩有点不知所措,“流水的流,黎…黎,流黎的黎………”
“流离?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吉祥啊。”老妇人皱了皱眉,想了想说。
“流,离……离中虚,八卦中为火,亚力昆;流,像水一样自由流动,艾尔肯。不如以后你叫亚力昆·艾尔肯吧?像大漠中的火焰,自由而热烈。”
阿依汗和蔼地笑了笑,接着心里暗自思忖,不过,真的有‘流’这个姓吗?
但她很快觉得,这似乎并不重要。
不久前,她的丈夫去世,两个儿子也刚死在战场上,双胞胎的名字就叫艾山、玉山,名字就象征着吉祥,可这又有什么用?
他们才刚满十七岁。
战争战争,战争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去杀死另一个农民的儿子。
硝烟散尽后,王冠依旧闪亮。
当贵族的儿子在地图上画线时,农民的儿子就会长出根须来,在荒漠里扎成沉默的森林。如果说刀枪是最诚实的征税官,征收着大地上所有成熟的、未成熟的麦子,那将军胸前的勋章就是吸吮所有母亲的眼泪所成长的,一轮永远不会西沉的太阳,那样浑圆、饱满。
征税官向天下告知谷物的责任是守护人类的繁衍,历史的书写官却警视人类,粮食太多到最后只能浪费。
当最后一个幸存者学会遗忘,历史的账本便又会翻开崭新一页,那些从未摸过权杖的手,还在为虚无的荣耀反复擦拭着生锈的镰刀。
身处高位的执刃与司鼎者啊,请保佑您的子民,当您切割世界时,请用金线缝合所有母亲的眼睑。让那最后的泪水成为琥珀,包裹那些永远长不大的、麦粒形状的星辰。
这个孩子还好长大了,即使总有人要来杀他。
这么些年,大漠的村庄总是能遇到很多来找冷习的人,阿依汗最开始不明白,热情招待着这些异乡人,但这些人一旦自以为自己找到了冷习的老巢,面对着老弱病残便也会大开杀戒,幸得墨影派驻地离这里不远,冷习时常有照顾。
冷习早就劝过了阿依汗,但叶落归根这个道理阿依汗还是知道的。冷习也不再多说,只是回来的频次多起来。
阿依汗的泪挤在沟壑满布的褶皱里,艰苦岁月有时候让流泪都成了一种奢求。
“流离……”
阿依汗笑了笑,闭上眼,多少年没喊出这个名字了,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然而突然听到这两个字,月汀瞪起双眼,连云遥都有了惊讶,这是个颇为耳熟的名字。
“奶奶……”冷习的手已经沾满了粘稠的血。
他杀过无数的人,这双手也沾满过无数的血。年轻的年老的,好的坏的,猩红的黝黑的,铁锈味的盐咸味的,他从不觉得手上的血流的太多了,因为从来没有他自己的。而现在,他却无比希望这是自己的血。
朝天似是悲鸣怒吼,无可奈何,自己拼命灌输的灵气在老朽的容器里只是在逐渐消散。冷习慢慢放下逐渐冰凉的阿依汗,沉郁的怒火正迎接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实说安守方确实愧疚,为自己失手杀了手无寸铁的老人,只是军人生涯让他见惯生死。毕竟她们在那一刻确实是有危险的,面对眼前逐渐疯狂的神秘黑袍人澎湃的灵气,自然也能感觉到自己如蚂蚁撼大树,或者以苏以沫的话好听点叫螳臂挡车,难听点则是叫厕所里打灯笼,都是个找死。
但他还是一贯地凝聚心神以最专注的精神应对敌人,只是握槊刀的手控制不住地生理性颤抖,他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气息。
哪怕是罗灏那次的刀气,至少在那刀气降临在自己身上之前他仍觉得自己至少十之存一的概率活下来。而现在对方仅仅是敌意与怒气就与那刀气一样让他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男人擅长使用的是一柄银枪,月夜之下冷锐地闪着寒光。云遥明白,只需冷习随手的一枪,安守方便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再停留一息。
忽然间,安守方感到呼吸一滞。
一股杀意,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