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遥回答:“这是乌罗护部,我的地盘。”
她沉默不言,想着自己居然已经离开了渤海,不知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苍遥似乎很是了解她的心中所想,“那边的消息我会派人探着,好好歇着,外面熬着粥,一会喝一点。”
她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那会牵动她的伤口,故而只是淡淡点点头,苍遥出帐去招呼侍女,她又阖上双目养神。
她到底算是赌赢了这把,不过,她的的预想原本不是这样的。
她先接受教令而后失踪,这样所有人的愿想便都达成,也不会牵累到任何人。
以私人名义用那枚黄铜指环联络到苍遥,请他派人帮她演一场戏,只是没想到这场戏却碰上搅局的,差点成了真,有人是真心想让她死。
一清早,乌府后宅便热闹的很,乌容澜气势汹汹,张弓搭箭,对着院中一棵高树,弦还没拉开,想了想,扔下弓箭,换了副弹弓,屏息凝神,一颗石子飞上去打到树枝上,周围枝叶摇晃,惊起几只飞鸟。
“拿树撒什么气呢?”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乌容澜回头一看,面露喜色,“二表兄,这么早就来了。”
他回头直指那棵树,对大钦茂说:“我可不是拿树撒气,是树上那几个鸟,天一亮就叽喳喳,吵得我根本睡不了了……”
眼尖的仆人看到树上掉落一物,在地上似乎还在动,过去察看,用手拾起捧过来,“公子,是个幼鸟,从窝里掉出来了。”
那小鸟通身灰白色的绒毛,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看来是刚出壳不久的样子,乌容澜一看这小家伙怪可爱的,一下子心软了,“怪我了,误伤,也放不回去了,养起来吧,起个什么名好呢……”
大钦茂看他这少年心性,倒是有几分羡慕,可心有挂碍,不宜多言,遂问了句:“舅舅在吧?”
“我爹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吧……”乌容澜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拉大钦茂的衣袖,“哥,我爹这几天不知怎的气不顺,你别惹他,哎不过也没事,他不会为难你,他也就教训我……”
“傻小子,舅舅是希望你成才,早日独当一面。”
“我就不是那块料,几个哥哥才是家里的未来,我呀就是来这凑个数,当个纨绔子弟也就是了。”
大钦茂无奈地摇摇头,“别胡思乱想,好好玩吧,我去见舅舅了。”
来到乌府的书房,果见乌靖海在几案前看着什么,施礼道:“舅舅万安。”
乌靖海抬头看见他,马上起身,以臣子的身份同样回了礼,招呼外甥坐。有侍女鱼贯而入奉上清茶,而后知趣地轻轻退出房间,带上门。
“殿下可是有些时日没到府里来了,近来可好?”
“托舅舅的福,一切都好。”
“正好,前日狩猎打了些山鸡,一会儿叫厨房熬了汤,你用一些,再带些回去。”
“书上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舅舅眼中,人命亦如草芥一般吗?”大钦茂没有抬头,边用杯盖拨弄浮茶边问。
乌靖海脸上的微笑凝滞,“殿下何出此言啊?”
大钦茂搁下杯盖,瓷器相碰发出一声轻响,目光灼灼看着乌靖海,“舅舅就那么容不下她吗?她马上就是三弟的妻子,你连自己外甥的妻子都不能放过?”
“你今日为此事而来,就更加印证了这事非做不可。”乌靖海却渐渐牵出一抹苦笑,“你们母妃去得早,那舅舅肯定要替她多多看顾你们,瑜不能掩瑕,那丫头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她有什么错?”
“她都有胆子去救大门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还有,你别以为舅舅眼瞎,你对她什么心思,我看不出,她哪是真心想嫁给义信,将来她若是搅得你们兄弟反目,就是死上千百次也不足惜。”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他又补充道:“她跟二叔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个人经历的事情,永远也抹不去,那个玄灲不过是略加挑拨,很多人就觉得她就是大门艺留下的暗线,将来岂不是永无宁日?”
大钦茂听罢只觉得浑身发冷,觉得从小疼爱他的舅舅甚是陌生,阖了阖目,复灼灼望向乌靖海,“那当初许国公府那个孩子,又有什么错?”
乌靖海怔住,“你说什么?”
“舅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直言道:“舅舅年轻时也入过青云司吧?你之所以离开青云司,是执行了一个秘密任务,除掉许国公府的那个孩子。你们就认定他是杀星吗,他会祸乱四方、颠覆渤海?”
乌靖海听及此处,连掩盖都已不屑,“为了家国安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你可知道,你在质疑谁?”
“不管是谁,错了就是错了。”他语中毫不退缩,“许国公府后来秘密杖毙了一个侍女,不管国公查没查到真相,你这一生,恐怕永远不会安生吧?那大概是你第一次杀人,还是个无辜的孩子。”
乌靖海看着言之切切的外甥,心下空落,“阿茂,你的心不够硬,将来是要有后患的。”
“君王之路本就荆棘遍布,人生固然有取舍,可心中总该有黑白。时移世易,我要走的路,与父祖本就不同,如果舅舅觉得我担不起这重任,大可以另选贤能。”大钦茂起身,“舅舅,好自为之吧。”话说完,转身离去。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回廊拐角处,有一个人不经意间听到这些足以翻天覆地的旧事,心中有多么震惊与悲哀。
留在屋中的乌靖海猛然挥袖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喝道:“来人!一群废物!”
侍从战战兢兢地进屋来跪了一排,只听得乌靖海气急败坏,“怎么会这样?那把匕首为什么会凭空出现?你们是怎么办的事?”
“家主,确实打了一把有玄灲徽纹的匕首,不知怎的,却变成了这样……”
“那丫头,到底是死是活?”乌靖海望着底下垂首伏拜的下人,下人互相对对眼神,不知说什么,也不敢随意说。
乌靖海恼极,“还跪着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唬得下人拜了又拜,纷纷起身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