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华松栩第二次站在幺妹的顶峰。
和上次的兴奋悸动不同,望着四面八方已能看到弧度的地平线,她在平静中觉得畅快。
当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华松栩取掉面罩,屏幕上赫然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成功登顶幺妹。”
记录登顶情况后,她原地转了一圈,忽然笑了,“从C3 solo登顶,一切顺利。”
然而,勾唇的动作扯到了脸颊和嘴角的伤,疼得她一瑟缩,这才关掉了录像。
方才遇到一大块脱落的碎冰时不小心下滑,华松花絮用力攥紧冰镐制动,脸蹭到了积雪下的岩石,又在急刹时磕在了冰镐上。
当时一切反应出于本能也顾不得害怕,直到稳住身形后才心有余悸地喘息。经历过无数次命悬一线,只有这回,她担心的不是自己。
回到C3已是九点左右,肖鸣看到华松栩后整个人都瘫软了,靠着积雪的内壁垂头缓了好一会后感慨道:“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三小时。”
这也是华松栩第一次见他这么慌乱,忍俊不禁道:“放心了?”
“嗯。”肖鸣点头,狠狠抹了把脸,“恭喜登顶。”
“谢谢。脚踝怎么样?”
临出发前,华松栩做了个简易冰袋让他冰敷。
肖鸣有些艰难地穿上高山靴,扶着绳和崖壁撑起身,“消肿了,但还是不能吃劲。”
华松栩从他的站姿和移动来看,总觉得不太妙,“今天尽量撤下去,赶紧去医院拍个片子。和泉哥联系上了吗?”
“联系了,说坤布带几个藏族小哥下午赶到BC,还带了担架。”肖鸣自嘲,“差一百多米登顶不说,还得兴师动众……”
“别多想,安全回家最重要。”
“明白。”
第三日,华松栩分摊了些肖鸣的物资,又承担了全部回收装备路绳的工作。就这样跌跌撞撞地下撤,于晚上九点成功抵达BC,同时宣告本次登山活动的结束。
泉哥迎上来,给两人了一个无比用力的拥抱。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不需多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给肖鸣的脚踝做了固定处理,吃过饭,三人挤在一间大帐中等待天明。
“老周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杨正泉说,“一听肖鸣受伤,那叫一个着急上火。”
华松栩迟疑,“那他知道我……”
“知道你solo登顶,直接气得口吐芬芳!”
“……”华松栩扶额,“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肖鸣凉凉道,“唯一solo登顶幺妹的人,可是Charlie Fowler!十几年前!”
华松栩可不敢和这样的登山家相提并论,连忙辩解,“人家是全程solo,我也就一百多米。”
杨正泉重复,“也就、一百多米?凡尔赛了啊!”
“不是——”
“最后一截的难度可不是单论海拔衡量的。”
杨正泉最后总结道:“销声匿迹一年多,回来就给大家亿点点震撼……真的强阿栩,我也要粉你了嗷!”
华松栩失笑,又一次扯到了嘴角的伤,只得捂着脸吸气。
solo登顶是计划之外,但阴差阳错取得这样的成绩,她自然是欣喜的。
杨正泉倾身而去,拍了拍肖鸣的肩膀,“你也别遗憾,这玩意就是命运安排。幺妹峰一直在这。”
“说不遗憾是假的。”肖鸣微微一笑,“但没关系,下次再来就好了。”
“不愧是你,一如既往的稳。好好养伤,你什么时候再来幺妹我也来,继续替你坐镇BC。”
“一言为定。”
又说笑了一阵,杨正泉按耐不住困意睡着了,华松栩依然清醒,另一位当事人也是。
在均匀的呼吸声和时不时的鼾声中,肖鸣轻声问:“阿栩,睡了吗?”
沉浸在思绪中的华松栩倏然回神,撑起身,“腿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想和你说声谢谢。”
华松栩鲜少听他如此直接的表达,先是一怔,旋即摇头,“搭档嘛,应该的。”
两个内敛又不善表达的人碰在一起,那便是不说话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多许多倍。
漫长的沉默后,肖鸣再次开口,“之前我对你的专业能力质疑,是我的偏见。对不起。”
这次,华松栩没在第一时间回应。
在刚刚回归、比较迷茫的阶段,被质疑确实是重重一击,对她的心理状态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但回过头去看,女运动员、消失一年且运动表现不是很好,被质疑是理所当然的。
能够无条件相信她的人,也都是她无条件信任的人。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其中并不包括肖鸣。
良久,华松栩说:“想法理念不同,我理解。这次幺妹配合比较愉快,算是个不错的结束。”
肖鸣立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点点头,“那就祝你找到最适合的搭档,职业生涯一切顺利。”
“谢谢。也祝你早日康复,早日归来。”
凌晨五点拔营,六点准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