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雨落在教师公寓的窗棂上,若素的红笔悬在安之的作文本上。那篇《雪中访梅》的结尾写道:“疏影横斜处,非花非雪,是春的碎语。”她笔尖微颤,在页边空白处落下一行小楷:“此句有姜夔‘暗香浮动’之韵,然‘碎语’二字似更近易安‘点滴霖霪’的孤清。”批注未完,一滴茶渍晕开了“霖霪”的墨迹,像化开的雪水。
手机震动,安之的私信跳进来:“今日作文题是《冬趣》,我写糖葫芦,语文老师批了句‘不务正业’。”配图是揉皱的作文纸,鲜红的叉划破了“冰糖裹着胭脂泪”的比喻。
若素抿了口冷掉的祁门红茶,在批注本上新起一页:“宋人林洪《山家清供》载‘梅花汤饼’,取白梅檀香水和面,可见风雅本在烟火中。”她将这话誊在安之的作文纸背面,附了张自己做的梅花酥照片,酥皮裂痕如绽开的冰纹。
三天后的课间,安之在发还的作文本里发现异样。批注页夹着片半透明的玉兰花瓣,薄如蝉翼的质地洇着淡淡墨痕,背面抄着《牡丹亭》的唱词:“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她对着阳光细看,花瓣脉络间竟用针尖刺出微小的星点,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老师这是考古还是传密信呀?”她拍下花瓣私信过去。
若素回得很快:“校门口玉兰偷开的,替你存一缕早春。至于星图——”她发来张泛黄的《梦溪笔谈》书影,某页批着:“北斗如酌,盛四时风露。”
安之把花瓣夹进《唐宋词选注》,正逢同桌探头问借橡皮。她慌忙合书,却见对方指着扉页惊呼:“这银杏叶怎么杭州沈阳两头跑?”——若素新寄的书签上,分明是她们初识时那棵沈阳银杏的叶子,叶柄处却沾着西湖的湿气。
周三午后,若素在私信里问:“可读过张岱《陶庵梦忆》卷四?”
安之咬着笔杆回:“正卡在《乳酪》篇,张宗子说‘乳酪之法,穷极工巧’,我看不如校门口奶奶的烤奶卷。”
“巧了,”若素发来张老砚台照片,墨池里凝着未洗的残墨,“这是我祖父的端砚,背面刻着‘酪奴’二字,说是当年张岱后人玩笑刻的。”
安之放大图片,突然笑出声:“老师桌上那包是洽洽瓜子?说好的‘酪奴’(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