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雨丝斜织成帘,若素推开教师公寓的窗,将淋湿的绿萝搬到书案上。手机屏幕亮起,安之发来的作文照片浮现在晨光里——那篇《青铜器与桂花酿》的页边空白处,画了只抱着蜂蜜罐的饕餮,罐口飘出李清照的“薄雾浓云愁永昼”。
“愁字写反了。”她轻敲键盘,红笔在批注本上勾出云朵形状的箭头,“但饕餮的忧郁很有创意,建议给它配个青铜吸管。”按下发送键时,檐角坠落的雨珠恰好打在砚台边,溅起的水星染花了案头《诗经》的“七月流火”四字。
沈阳的教室里,安之将手机藏在立起的课本后。看到批注时,她咬着的桂花糕渣掉在课桌缝里:“老师,饕餮喝蜂蜜会不会蛀牙?”
“《山海经》记载饕餮‘食尽八方’,牙口应当比教导主任的戒尺硬。”若素回得很快,附了张照片——她正用青铜铃铛当镇纸压住教案,铃舌上挂着块拇指大小的木牌,刻着“禁止投喂”。
午休时分,安之在食堂角落拆开牛皮纸包裹。油纸包里码着琥珀色的桂花蜜,玻璃罐底沉着几粒枸杞,像凝固的晚霞。便签上是若素的簪花小楷:“杭城晚桂,配沈阳的雪水冲泡最佳。”
她舀了勺蜜兑进保温杯,热气蒸腾间瞥见罐底有极浅的刻痕。对着窗外的阳光转动瓶身,蜂蜜的流光中浮出北斗七星的纹路——与青铜铃铛上的星图严丝合缝。
“蜂蜜里藏星象,这算食物占卜还是甜品玄学?”她拍下光斑投在墙上的星影。
若素发来段视频:她正用毛笔蘸蜂蜜在宣纸上写《豳风》,蚂蚁循着甜香在字迹间排成队列。“这叫‘虫书’,比甲骨文更有生趣。”一只蚂蚁爬上她指尖,她轻轻吹气,“看,连虫子都爱读‘九月授衣’。”
安之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审视的目光,在对话框输入又删去,最终发了个火柴人举蜂蜜罐的表情包。
视频请求在晚自习结束时弹出。若素身后的书架换了种更危险的倾斜角度,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与汪曾祺的《食事》岌岌可危地叠成比萨斜塔。
“今天教导主任问我,”安之把青铜铃铛系在台灯上,“为什么《齐民要术》里没有微波炉菜谱。”
若素扶了扶滑落的眼镜:“你可以告诉他,贾思勰若生在当代,定要写《新齐民要术·办公室生存篇》:青铜器热剩饭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