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初雪飘落时,若素推着行李箱走进县医院住院部。安之提着保温桶跟在后面,米色羊绒大衣裹着窈窕身段,发梢沾着细雪化成的水珠。309病房门口,她突然拉住若素手腕:“等下,你领口乱了。”
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阮文正对着窗户梳头。听到响动转身时,梳子啪嗒掉在地上——女儿狼尾发梢挂着冰晶,身后站着个旗袍外罩白大褂的姑娘,正弯腰捡起木梳。
“阿姨,我是安之。”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葱白手指灵巧地挽起阮文花白的发,“听若素说您爱喝鲫鱼汤,今早现钓的。”
若素沉默着削苹果,刀刃在掌心转出流畅弧度。阮文盯着女儿腕间的机械表——这是二十年前丈夫的遗物,如今表链缠着根银链,与安之腕上的连理星手链分明是同款。
“妈。”若素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阮文收回目光:“医生说下周就能出院。”
“哪位大夫负责您的病例?”安之打开保温桶,热气腾腾的鲫鱼汤香气弥漫整个病房,“我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阮文摇头:“不用麻烦,你们远道而来已经——”
“不麻烦。”安之将汤盛进碗,指尖拂过碗沿试温,“我在读博时有个同学在这实习,正好请教一下。”
安之离开后,病房陷入沉默。若素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母亲,眼神落在窗外飘舞的雪花上。
“你怎么想起带她回来?”阮文拨弄着碗里飘着的枸杞,“这么多年了。”
若素放下水果刀:“我以为您不记得她了。”
“你那年高考前头发全白的事,我怎么会忘。”阮文叹了口气,“听说她当年也没考金陵大学?”
“她去了北师大。”若素声音平静,“比起那些,您的身体更重要。”
阮文看着女儿疲惫的侧脸:“你们现在是——”
“同事。”若素转身收拾果皮,“都在金陵大学教书。”
傍晚查房时,医生看到安之递来的资料,推了推眼镜:“顾教授的研究我很敬佩,没想到能在这碰面。”
安之微笑着指向病历:“关于阮阿姨的骨质疏松,我查了些资料。”
夜幕降临,医院的暖气嗡嗡作响。深夜陪护时,安之在折叠床上给阮文读《浮生六记》。暖黄台灯映着她侧脸,珍珠耳坠随诵读声轻晃。阮文突然咳嗽,安之立即披衣起身,从保温杯倒出川贝雪梨膏,试温的唇印留在杯沿。
“您慢点喝。”安之将杯子递过去,“这是若素煮的,她从金陵带来的。”
阮文接过杯子,目光落在安之的侧脸:“当年的事,我太固执了。”
安之摇头:“您只是为女儿考虑。”
“你知道为什么我认出你吗?”阮文慢慢喝着雪梨膏,“你的眼睛,跟当年一模一样。”
安之沉默片刻:“有什么不同吗?”
“看若素的眼神。”阮文放下杯子,“二十年了,没变过。”
若素买夜宵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母亲与安之在灯下低语,像两朵互相依偎的腊梅。
第二天,若素去了趟老家,说要取些冬衣。安之替她陪护,认真记录着阮文的用药情况。
“小顾,”阮文看着窗外安静的雪,“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文物修复,在金陵大学教书。”安之展示手机里的照片,“这是我和若素一起修复的陶器。”
照片上,若素专注地俯身于工作台,狼尾辫随意搭在肩头,而安之在一旁递工具,两人的身影融在一起,仿佛天生契合的拼图。
“素素小时候啊,”阮文忽然笑起来,摩挲着照片,“就喜欢修东西,总把家里的花瓶打碎又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