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内。

周寅拨打了急救电话，手指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许望舒的公寓中脱身的。夜色浓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无之中，让她的灵魂与躯壳仿佛分离。

那时许望舒的脸上露出痛苦抑制不住的痛苦。

他试图把自己蜷起来，却整个人止不住地滑向地面，仿佛一具被抽离了骨架的傀儡。

玻璃的碎裂声响起，让周寅的心脏猛地一紧。

是许望舒失手打碎了玄关的玻璃花瓶。

他就这样跪在玻璃中，低着头，手指死死扣住墙面的边缘，声音出奇地平静，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克制。

"周晏，帮...我叫...救护车。拿一下病历，在...左边床头柜。"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仿佛每一个字都要痛苦一下。

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点力气，他无力地倚在墙角柜边。

周寅匆匆返回屋内，又带上饼干，出来时看见许望舒已经躺在地上，他的手沾了玻璃碎片，鲜血流出来时还在不停地颤抖。

周寅索性跪在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你坚持一下。"

许望舒好像听到了。但他的目光涣散，仿佛沉溺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痛苦漩涡中，无法回应。

地上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许望舒不再说话，室内安静得像祷告室，时间无声流逝。

如果他这时候死了，会不会小说崩了？周寅突然想起查看系统。

"求求你了。救救他。"

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向某个无形的神明祈求。

系统界面里，任务还是「待完成」。小说上的剧情「偏离值9%」

许望舒不会有事的。

她心下一松，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冰凉。

原是慌乱之中，她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许望舒的手。

而许望舒已经晕过去了，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似乎有一把叫正义感的锋利匕首。

"要死能不能换我死啊。" 她叹了口气，声音仿佛被屋外的风吹走了，"要是能不做这该死的任务就好了。"

*

"病人初步判断是药物引发了惊厥，是否复发需要进一步查看。"

走廊里，医生的声音冷静。周寅正要开口回应，余光中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似乎暴风雨前黑压压低垂的云。

周酉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他的黑色风衣劈开医院的白色走廊，轨迹凌厉将一切撕裂。他出手动作迅猛，周寅仅仅来得及后退一步，便被狠狠撞在墙上。

周酉已经伸手钳住了她的脖子，力道大的似乎要将她的骨骼捏碎，窒息感不偏不倚的传来。

周寅感觉自己双腿腾空，呼吸被截断，她想使劲挣扎，却丝毫用不上力气。

周酉完全疯了。

"周寅，你最好去死。"

他双眼里如有火焰燃烧，额头上似乎有青筋跳动，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他化身恶鬼，张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恨不得将她的皮肉撕下来。

余光里她看到医院的安保围上来，但她脖子上的手没有松。

周寅快喘不上来气，她两眼泛黑冒金星，勉强对周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酉的语气中有种刽子手的死气，他双手动作越发使劲，周寅感觉自己似乎要被周酉拖进一片黑暗里。

"我...我也...不知道。"

她勉强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

耳边周酉的质问声如斯。

周寅闭上眼睛。脖子上的手掐得她快要窒息，她狠狠伸腿踹周酉，直到小腿抽痉，她才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手一松。

周酉将她放下来时，她整个人滑落在了地上，心有余悸。

阴影里她抬起头，和周酉目光短暂交接。

她的心脏一缩。

她看到周酉的眼眶红了。他双手撑在周寅头顶的墙面上，低头却没有再看周寅。

"周寅，我想了这么多办法让他留一留。"

周酉的话已经低的听不见。这时他已经背过身去了，不再看周寅。

周寅试图抓住他话语中的哽咽，但那声音转瞬即逝，如同风中飘散的叹息。

于是她的耳边再次被各种人间世的声音淹没。

医院里的声音，那金属器材的碰撞声，病人的啜泣声，大夫冷静的指令，和时间流逝中机器的滴答声。

这一刻周寅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开始痛恨自己的拙劣，她的不仔细她为什么不看一看许望舒的病历呢，哪怕问他一句也好？

她似乎成了随意玩弄别人命运的人，懦弱地用一种「拯救」的绳索操纵别人的人生。

*

周寅坐在酒店大堂位置的酒廊里，窗外雨声阵阵。

雨越下越大，天空雷声在她身后响起。半山半海的倒影被闪电刻出一道道银色的轮廓。

从那天起，周酉不再让她接近许望舒。直到今天，系统任务的倒计时天数为1天。本周，许望舒正随剧团在S市演出。

林瑟给她回去电话的时候她在往S市开车，她本想靠路边停下，却听到林瑟说："给我发的病历，是你哪个姘头的？"

"他用了太多种药了，止痛药、抗抑郁药、安眠药，随便哪一种都能引发交叉反应。如果不是这次惊厥，后续也可能因为药物依赖或相互作用导致更严重的问题。"

午夜的海漆黑一片。惊雷闪回她的思绪。

周寅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天空，无意识反复揉搓自己的手，直到指尖泛红。

午夜临近的时候，距离任务结束还有3小时，期间她看到过剧里其他演员，却没看到许望舒。

大概，她今晚看不到许望舒了。

窗外雨势减弱，空气里爬出来潮湿的气息。

忧愁缱绻的海浪声音在酒廊的小提琴声间奏中响起。

那是涨潮的海。

周寅看了眼任务倒计时。

她此时突然想再去看一次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