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月光下张开了双臂。

他做了一个漂亮的阿拉贝斯克姿势。

周寅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突然想起林瑟说的，“抗抑郁药物有可能导致自杀问题的加剧。”

月光下的吉赛尔化为幽魂，在寂静的海边的林中起舞。

他无所顾忌地走向海里。任凭月光在海面投下破碎的灰烬。

海水一点点吞没了他。

世俗的爱会让吉赛尔陨灭。

周寅在月光下狂奔着跟上前去。

她扑进海里。随后感受到了潮湿的砂砾，然后是冰冷的海水。

海水淹没了她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腰腹，用不太温柔的方式。

"许望舒！ 你醒醒！"

周寅感觉自己的脸上都是水。

【系统错误！】

下一秒她被没来由地大脑深处疼痛逼的一顿。

是疼痛让她哭了吗？她不知道。

但她的速度太慢了。

海水巨大的阻力将他们剥离开，底层的砂砾划伤了她的脚踝。

海面上许望舒的影子消失了。

他只是让她看着他。

见证他。

周寅深吸一口气往里面游去。

【系统错误！OOC预警】

【偏离值30%】

【尝试重启】

再不用周寅查看，她的眼前自动出现了系统警报，它们骇人地闪烁着。

恍惚中，海水变成了马赛克一般的模糊。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如此阴暗，像黑暗的童话。

许望舒根本不是等待被救的公主，而是自愿吞下毒苹果的猎人。

在系统崩坏不见的一瞬间，周寅面色彻底灰白。

她也不再十拿九稳，确定许望舒会怎么样了。

生死的事谁说了算？她不知道。

海面无声无息。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月光里的幻觉。

冰凉的海水里，周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再次求了她知道的所有神，帮她走过那死亡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随便谁都好，系统，上帝，佛祖。

之前死的时候，她再睁眼便见到了地府。这次谁来救救她呢？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神。

黑暗里，周寅再次找到了那个方向。海浪将她一次次推向深处，她却拼命地挣扎着，终于在黑暗中抓住了他的手。

她水性还算不错，水里拼命地拖着许望舒往回游动。

缺氧让她猛地抬头吸了一口空气，此时浪涌声逐渐与她耳内的系统警报声共振。

周寅的眼前花了，意识好像也被抽离，四肢却是活的。

往回走！

她的心里便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此时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怕的，只有此时此刻许望舒在她眼前死了。

他好狠。周寅想。

让她不得不一头扎进黑暗的深渊。那深渊属于许望舒，也属于她自己。

与他，那个深渊叫自毁; 与她，那深渊叫自救。

*

深秋的海水太凉，周寅四肢麻木几欲昏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脚再次感受到了粗糙的沙砾。

她死命把许望舒拉上来，抱着他跪坐在沙滩上，又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的呼吸如此地轻。

周寅觉着自己眼眶好酸，却落不下泪来。她也呼吸不畅，或许要晕过去。

她强迫自己拼命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回想CPR呼吸方案，发狠按压他的胸口。

按得时候她感觉他的肋骨好纤细，她甚至害怕他骨折。

她给他渡了一口气。

紧接着，系统警报又回来了，它们在她脑海里炸响。

【系统错误：环境配置出现问题】

【系统错误：环境配置出现问题】

一呼一吸间，世界开始扭曲成细碎的颗粒。

如果有世界末日，大概便是是这样的。

万物如蝼蚁。

耳鸣中，周寅想打开系统。但她的眼前昏花，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耳边除了系统的警报，又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周寅花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原本身体的回忆。

说话的人是周景明。

他说了什么，周寅听不到，世界翻滚着变成了腐烂的淤泥，它们跃动着，似乎有生命一般，将她的手脚吞没，灌进她的鼻腔里。

*

周寅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抵着许望舒的额头。她的眼泪落了许望舒一脸。

她的嘴里是鲜血的腥味，耳边变成了平静的海浪声。

天要亮了。

温柔的潮水开始退去，露出隐没在浪潮下的灰暗海床。礁石裸露分裂，像沙中的荒芜墓碑。

许望舒仍旧安详地闭着眼，睫毛微微湿润，沾了抖落的盐晶。海水浸透了他白色的衬衣，扣子敞开，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锁骨上的装饰不见了，有一处鲜红色伤痕。

她见过的，在周家年会上，周酉给许望舒戴的那个...银色的项圈。

周寅觉着自己的力气全部被抽干了。

她毫无办法，嘴唇发麻，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她无法动弹，只好在沙滩上默默看着无尽的海浪。

系统里，任务已经变成了金色的【已完成】。

【恭喜获得许望舒的记忆碎片】

咸涩海风裹挟着灰烬的味道涌来，朝阳如火焰般在海面燃烧。

火舌里，是十九岁的，意气风发的许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