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里闷得紧。
她站在窗边,看着黑压沉寂的夜空如浓墨染过一般,一点儿星光也瞧不见,窗外刮起了大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左摇右摆,随后又传来一阵低沉轰鸣的雷声。
今夜怕是有一场大雨,怪不得屋内格外闷。
“别贪吹风,虽说要入夏了但夜里的风还是冷的,快来吃了药休息吧,今夜是会有场大雨了,风越发紧了。”周恒拿药放下,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了说道。
柒七点头,想起刚刚二人的行径觉得有些尴尬,一味的喝药,喝完便立即躺上床休息起来。
周恒见此,淡淡地笑了笑,心却生出几丝欢喜,也躺上了床。
二人刚将歇,一场瓢盆大雨便果真泼了下来,院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
伴随着院子里如鼓点的雨声,柒七渐渐睡下。
她又做梦了。
梦里也是一个雨夜。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那样会断了我一千年的修为!”
梦中的自己怒不可遏地冲着周祯嘶吼。
“阿柒,我寻了母后三千六百二十一年,如今我才刚寻到她三天,她却中了天诛之咒即将命殒,你教我如何能接受……”周祯哀痛地说着。
“金莲之灵能回转魂魄,引复新象,是我欠你的。”
狂风骤雨拍打着茫茫大地,也拍打着狼狈绝望的两人。
柒七冷笑着,那笑含着自弃,含着自嘲,更含着对自己愚蠢行径的自怜。
“我不过也只是个活了一千九百年花仙,你给了我三百年的愉悦光华,却要我还一千年的命。
都说陌海三太子生为异妖,是水族之灵却长着陆兽麒麟的模样,不能入海,且有魔性,最为奸私,行事均念全万物之利为己用之道。
三百年换一千年,传言果真非虚,三界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晏泩魔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周祯闻言身子一怔,仿佛被抽干了精血一般,痛心地转了身不敢再看她,无力靠在身旁的石柱上。
他面色黯淡无光,面上又浮出几许心虚与痛苦。“你……都知道了。”
柒七双手比划着几道手势,心口处便立即闪出几道金光,半朵金莲化出,片刻之间,那半朵金莲又变作药丸模样,似一颗金光熠熠的仙丹一般。
须臾,柒七拿着金丹用一股灵力送至他面前。
开口道:“晏泩,你欠我的何止这一桩,若你没有在我灵山修塑,如今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可她心又暗道:“罢了,罢了,若没有你那三百年的陪伴,日子也好生没趣儿,是我自作自受。”
言毕,身体便虚弱不堪的倒下,殷红从唇角流出。
周祯急促地飞身到她面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明明有一千九百年的修为,引修为制丹就行,为什么用莲身,为什么用你自己的莲身!”周祯声音发颤。
柒七无力地说道:“你欠我的,用小九还。”
她真的太虚弱了,虚弱到雨点落下的声音都能淹没她的乞求。
晏泩啊晏泩,你欠我的,用小九还。
用那个满山追着我玩、那个给我折人间的纸鸢、那个不知疲倦陪着我酿酒、那个笨拙雕塑铃铛花木簪的小九还我。
晏泩,你听到了没有。
这讨厌的雨,何时能停了。
滂沱大雨似水流般落下,本有灵力护体的她却觉得此刻的雨水阴寒刺骨,冷得生生要把人冻僵。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真的好累,她想睡上一觉了……
远处一人疾步而来,正是周恒,他见逐渐消散的柒七,随即对周祯一掌,周祯未做防备瞬间被这一掌击出很远。
周恒见势抱起他手里掉落的柒七,施了几道法术护住她的身体,立即离开了此处。
晏泩后来才知道,母后没有中天诛之咒,是晏澋摘蓬莱洲的仙草苁蓉时枉杀了一众蓬莱仙童,蓬莱仙君玄翯给他下了天诛,是晏澋造了幻影境让子柒以为他要死了,她才答应去无方界拿出修为救他。
母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偏心着晏澋,就算他找了她三千六百二十一年,就算他为她屠尽陌海所有背叛她的人,就算他为她解天诛之咒不惜诓骗子柒,她眼里依然只有晏澋这一个儿子,就因为晏澋长得像父王。
他真的不明白,父王那个抛妻弃子、罔顾恩义,害得她丢了陌海王位魂飞魄散的懦夫有什么值得她留念。
晏澋骗了子柒,他也骗了她,只为金莲之灵。
可他不知道她竟然只有九百年的修为,因着金莲之灵特殊,金莲本体便有一千年修为,所以是一千九百年修为。
要拿出一千年的修为只能供出莲身,可她依旧来了无方界,让餍妖割了她半身金莲。
一股寒气袭来,激得柒七打了个冷颤,忽地从梦中惊醒。
“好冷。”柒七心默。
想着刚做的梦,那梦里分明是她,但居然是一个为情痴的女子,又实在不像她的为人。
她因着这梦现下怎么都睡不着了,躺床上辗转反侧,于是干脆起了身去舒口气。
一旁的周恒少见地睡得安稳。
她开窗见夜雨初歇便出了房门。
刚到院中,一阵叩门声令她一惊。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双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到了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