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无需多言,他们兄妹自幼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彼此间的信任早已深入骨髓。然而,此番又要分别,无忌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哥,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长安有我,我们不仅要撑起长孙家,还要把握天下大势。”
无忌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长孙妘不要再说,长孙妘微微一笑。
“哥,我要走了,想你的时候我会回凉州找你的。”
无忌拉着长孙妘的手说道:“先别急着走,陪哥再坐会儿。我实在是舍不得啊。”
长孙妘与哥哥共进午餐后,便率领亲卫和婢女骑马向长安进发。
一路上,她心不在焉,心中所想并非天下局势,而是那个阿史那燕公主。
目前来看,李安民对公主的感觉颇为寻常,但时间一长,难保不会产生感情。
毕竟公主容貌出众,李安民自己也曾表示,他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难以自持也在情理之中。
长孙妘忧心忡忡,却又无计可施。
毕竟公主乃正规的突厥使团,李安民作为边境军事长官,负责护送也合情合理。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作为李安民的死对头,在他的感情问题上使绊子再正常不过了。
这时,她想到了一个肯定能帮到她的人,那就是她的亲舅舅。
虽然作为皇帝,他并不怎么样,但在好色这方面,可谓是天下无敌。
突厥公主如此美丽,地位又高,如果让她成为自己的小舅妈,那也是极为合适的,还能增进两国的友谊,真是一件美事。
进谗言、构陷大臣,长孙妘可真是个行家啊!
从16岁进入长安开始,她就不知道进了多少谗言,陷害了多少大臣,这也是她在长安名声不佳的原因。
她舅舅看起来很疼爱她,那么为他找个漂亮的小舅妈也算是报答他的疼爱之情了。
长孙妘越想越觉得有理,事不宜迟,回到长安就立刻去办这件事。
在返回长安途中,长孙妘不断获悉中原的消息,她对皇帝舅舅的所作所为惊诧不已。
淮南地区旱灾严重,盗匪猖獗,然而她的舅舅不仅不开设义仓赈济,反而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打算第二次征伐高丽。
这一路上,流民四起,哀鸿遍野。
从云中长城口到长安的官道上,中原地区硝烟弥漫,盗贼劫匪横行。
官府只能勉强维持郡城县城的基本秩序,即便在城内也不太平,集市上竟然有人贩卖人肉。
一直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的郡主,此时竟生出了怜悯苍生的悲情。
好像这些老百姓不是他们的子民一样。
这个大隋朝廷真的要玩完了,没救了!
明明义仓里的粮食都堆成山了,可外面的老百姓却活不下去了,只能吃土、啃树皮,甚至吃人!
但竟然没人上报开仓放粮,朝廷也不管不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
现在凉州也不太平了,同样盗贼横行。
因此,塞外的四万长孙军被朝廷紧急调往凉州去平叛镇守。
这对长孙家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可长孙妘却高兴不起来,所到之处皆是废墟,有时方圆百里都不见人烟。
曾经繁荣的中原如今竟成了一片鬼蜮。
此时此刻,这个女孩心中已不再为情所困,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悲凉。
长孙妘回到凉州国公府不久,管家便来禀报,武士彠前来求见。
武士彠是长孙妘在长安各项生意的总管,当初长孙妘从众多账房先生中相中了他。
此后,长孙妘将许多生意交由他打理,而他也未辜负长孙妘的期望,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武士彠带着一摞厚厚的账本来到长孙妘面前,账目繁杂。
长孙妘去草原已有半年,除了将关东的私盐生意转给了某人之外,其他生意都还不错。
她通过倒卖粮食,与官员勾结以旧米换好米,向盗匪贩卖铠甲和兵器,还利用官路水道走私违禁物品,这些都是掉脑袋的事,而她却几乎都做了。
虽然风险巨大,但利润相当可观,仅丝绸就赚了4万匹,黄金也有6000多两。
最关键的是,她还从国家义仓中倒腾出了20万石粮食。
人人都如此行事,这世道不安宁,正好趁此乱世大赚一笔。
至于皇帝,当今圣上听不进任何坏消息,谁敢跟他禀报实情,都有可能被处以极刑。
他还做着二征高丽、名垂千古的美梦呢!
她在国公府稍作停留,便来到了大伯的墓碑前。
她带来了一壶酒和一盒从凉州快马加来的泥土。
她小心翼翼地将泥土铺在大伯的墓碑前,然后倒上酒。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人生就是如此无奈。
她回忆起小时候,大伯带她骑马、教她射箭,带她去军营的场景。
她甚至想起特别小的时候,爹娘刚刚去世,她惊恐、悲伤、难过至极,大伯擦干她的泪水,将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幕。
想哭,却已流干了泪水,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独自坐在墓碑前,从艳阳高照一直待到日落西山,临回府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墓碑,这匆匆一瞥,却引得泪水如泉奔涌,浸湿了她的脸颊。
李安民通常会在她回来四五天后,派杀手暗杀她。
这些杀手并非府中豢养的死士,而是李安民从江湖上花钱请来的刀客或职业杀手。
长孙妘不知不觉中也养成了一种习惯,总觉得会有人来杀她。
然而,自从塞外回来后,她不再确定李安民是否会再次派杀手前来。
如果没有人来暗杀她,她反而会感到无聊。
毕竟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杀手没有出现,但是她府上试菜的小厮却中毒得厉害,上吐下泻,经过医生的抢救,也只能在床上躺两三天。
又是下毒!李安民在她离开长安去大漠之前就已经下过好几次毒了。
她一中毒,就立刻知道李安民也回到长安了。
谁会这么无聊呢?这毒根本毒不死人,却能让人生病好多天。
她正准备继续发布暗杀李安民的赏金时,宫中却传来了圣旨,她的舅舅要召见她。
这让她顿时想起了突厥公主那张绝美的脸。
她准备了一箩筐的奉承话,还有一些关于李安民无关痛痒的黑料,比如侵占田地、手下军官违法乱纪、暗中勾结突厥人等。
她的舅舅已经习惯了她对李安民的检举揭发,如果她不这么做,她的皇帝舅舅就会立刻对她产生警觉。
她坐在马车上,在护卫的簇拥下,驶入了大兴宫。
当然,侍卫是不可能进入宫内的。
她的马车却在宫内畅通无阻,一直开到皇帝后宫前才停下来。
她一下车,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了皇帝面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边行礼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