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清帝那时年纪并不大,且身体康健,若非外力人为,又怎会突然驾崩?”敬予帝眯眼,“朕可听说平清帝驾崩的前一天还与老大臣吵了一架,说是骂起人来气势汹汹,有理有据还不带脏字,思维活跃得很,怎的第二天便传出了驾崩的消息?”
敬予帝手执棋子,微勾起唇。
将军。
“平清帝驾崩前,只唤了你入寝宫吧?”
“武王?”
这一声“武王”,饱含着嘲讽,敬予帝微微歪着脑袋,笑意盈盈打量面前的人,加重的称呼更是体现出了他对面前这个他认为的冒牌货的不屑与看不起。
许久的沉默。
许倾故掀开眼皮,玩味地反问:“所以,陛下是认为我杀了我父皇?”
“朕并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你杀没杀平清帝,只有你自己知道。”敬予帝浅笑,“或者说,只有那个死去的‘武王’知道。”
你究竟是真是假。
当年死的那个人,真的是真正的那个武王吗?
“只有我自己知道?”
“只有死去的武王知道?”
他尾音上挑,似是笑着的,可下一秒,他面上仅存的笑意荡然无存,声音低沉挑衅。
“陛下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屋中不知何人心下一紧,空气似是都滞缓许多。
“可惜。”
屏住呼吸。
许倾故既而又笑。
“当时不止我一个再场。”
呼吸应声掷地。
敬予帝瞳孔猛缩,五指轻蜷握成拳。
许倾故忽地不作声,良久猛地笑起来,声音中不屑又嘲讽:“您想听到的,是这句话吧?”
胸腔中恍然如石坠地,掷地有声,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绝望中留下的遗言。
敬予帝面色猛然沉下。
果然,许倾故比他所设想的聪明得多。幸好当年遇上他时他失了神智,若是对上现在的他……
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想通过在场的第二个人,知道些什么?”
敬予帝知道,许倾故虽这么问了,但他心里绝对已是明了了答案,问他,只不过是礼节性的冷嘲热讽罢了。
他面上神色沉稳不动,心下却已是如临大敌的警惕戒备,眼底晦暗深沉,不知名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如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
不出他所料,许倾故淡谈道:“陛下怀疑平清帝的遗诏是假的,现在北燕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这样你就能以凭借北燕和南楚先祖为挚友的名义,帮助北燕真龙天子讨伐谋逆之人,重登帝位,借机对北燕出兵。南楚在军事上不敌北燕,但若是你以此名义出兵,定有心存不轨之人助你,里应外和。”
“接着你便可以随意指定皇帝,而新帝会因你助他对你心有感激,到时候,北燕便在你指掌中,明着依旧名为各的,暗里北燕已是你南楚的囊中之物。”
许倾故的耸耸肩:“然后你便可以借北燕的名义出兵西梁和东陈,若胜,你敬予帝便一统四方,成为史书上记载的千古一帝,古今流传;若败,你便弃子,将一切责任全推给北燕,说不定还会顺水推舟出兵协助,到时传播消息说新帝搅得四方不安宁,要助陈、梁讨伐北燕。”
“东陈西梁两方军事武力本就不及南北两国,打完北燕那一仗定是精疲力竭,你便顺势灭了东西两国,成为大一统的千古一帝。”
“我相信在陛下您的心中一定不止这两种方案,但我相信一点,这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倾故冷笑。
“识人面不识人心。”
“陛下的野心可真是……”许倾故歪头想了想,勾唇,“深藏不露啊。”
他说完这些,眼睛直勾勾盯着垂眸沉思的敬予帝半晌。
“武王说了这些。”敬予帝双眸终归于平静,“不怕你走不出这座皇宫吗?”
“能杀了我的人。”许倾故弯眸,眉眼间尽是寒意,“只有我父皇。”
“陛下忘性真大,先前,您不是试过的吗?”
“我猜……你今天敢唤我至此与我说这些事情……并不全是因为外面排兵布阵了吧?”
许倾故面上笑意全无。
“怎么?西梁长公主势力没落了?大老远跑来南楚,就躲屏风后偷听?”
许久的寂静。
“啪啪啪啪。”
寂静中忽而炸开一阵鼓掌声。
“武王不愧为北燕战神。”
一身着便服束了发的女子缓步由屏风后走出,她眉眼间散发着不加掩饰的英气,身材高挑匀称,每一步都丝毫不带闺阁女子温婉小巧之气,反倒带了些将军的气势与稳重。
她浅笑勾唇:“您也一样,深藏不露。”
她眼神犀利地对上许倾故淡淡的眸,两人相视许久,似水深火热,如剑拔弩张。
可没成想,这女子猛然间爆笑出声,一弯腰跌坐在地,笑得捂着肚子,另一手单手指着许倾故。刚想说什么却被笑塞上了嗓子,狂笑着什么都说不出,只一个劲点着许倾故,面朝敬予帝。”
“他……他……哈哈哈哈。”
女子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只不过微不可察的,她微红了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