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则溪正在阴暗潮湿的刑室内罚跪,膝盖上昨日罚跪留下的淤血尚未散去,今日又在冰冷坚硬的铁链上被反复折磨。
则溪想要攥拳借力,来抵抗无休止的疼痛,但最终只是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手指,双手仍然保持自然下垂的状态。
影卫规矩严苛,受罚时一切痛呼、求饶,乃至于微小的动作都会被视为对责罚的抗拒。
若是有人故意寻仇,那么这种抗拒将会被解读为对皇帝的不满,届时就不是挨几鞭子就能过去的事,因此丧命的人也不是没有。
则溪努力将心思放在事情上面,来转移膝下的疼痛,免得受不住惩罚,丢掉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其实则溪有点倒霉,其实他本不用受罚,从统领那里领取记录晋王言行的任务,再顺带着听几句类似于“为皇帝效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空话,他就能回到晋王府养伤了。
但他很不凑巧地迟到了,等他从晋王府赶来时,点卯已经结束了。
迟到这件事对于影卫来说并不罕见,重伤难以起身、在临近州府办事,一时间无法赶回也是有的。可因为睡过而迟到,还是自设立影司以来的第一次。
事实就是如此,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则溪确确实实起晚了,他睁眼已是卯时三刻,距点卯的时间已足足过去了一刻钟。
则溪原想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就算不能为自己免罪,下场也比说实话要好。
可他思来想去,发现无论编什么理由,总会牵连到晋王。为了不给晋王添麻烦,他还是选择坦言自己是因为睡过才迟到的。
等则溪解释清自己迟到原因后,影卫统领的脸色是难以描述的阴沉瘆人。
不过则溪还是认为这事不能完全怪自己,昨晚晋王处于好心,给他喝的姜汤中加了安神的药物。
他总不好对一位纡尊降贵,因他来回奔波、亲手为自己上药的亲王心生防备,喝下去之后才发现姜汤中加了料,这时候再想呕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哪怕他再三告诫自己,不要睡得太实,却依旧起晚了片刻。
为了不让统领怒火更盛,这些话他咽下去没说,故作心悦诚服地垂首等待刑罚的到来。
罚跪对影卫来说是开胃菜,鞭刑才是重头戏。
跪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凌厉的鞭子终于破空而来,一鞭下去,昨晚包扎好的伤口尽数绽开。
则溪默不作声受了几鞭,心中想的却是,到底还是白费了晋王一番功夫。若早知如此,还是同晋王坦白自己不值得他上心好了。
十九,二十……
难挨的刑罚只能通过计数来打发时间,则溪在心中默默数着,祈求这场折磨快些结束。
五十鞭对往日的他来说或许忍忍就能过去,但对于伤口未愈的的他而言,这已经算得上重罚了。伤上叠伤的滋味并不好受,挥下的每一鞭都在挑战则溪忍耐的极限。
四十九,五十。
最后一鞭落下,则溪终于支撑不住,向前扑了一步,幸好及时用手撑,才没狼狈地伏跪在地上。
实刑人心情尚可,没有在这件事上为难则溪,刑罚结束后也不多言,收起鞭子后,推门直接走了。
则溪背上衣料也早已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好不狼狈,但他实在无心顾及这些,缓了两口气从地上爬起,遥遥向皇宫所在拜了两拜,当作拜谢皇恩。
而后才从一旁架子上拾起外衣,稍稍整理仪容,免得回去后惊吓晋王。
此时的萧恒殊仍在卧房内逗猫,他不能参政议事,那些喝酒纵马的喜好也无法在王府中施展,每日除了养猫和翻阅杂书,几乎无事可做。
王府下人按照萧恒殊的命令,时时观察则溪的动向,因此,等他们见到则溪脚步虚浮地回到府上时,立即前往对萧恒殊禀报。
听下人这么一说,萧恒殊简直要疯了,他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人又受了一身伤。
高烧能被当成似乎有些头晕,那这被下人轻易看出来的伤,只怕是无法掩饰的重伤。
昨晚用过的伤药、白绢,今日不必重新备下,萧恒殊拧着眉,带上一应物品,再次踏进则溪的院落
则溪外衣半褪,正欲为自己处理伤口,见萧恒殊前来忙披好衣服,起身行了一礼:“殿下。”
“坐吧。”
萧恒殊有心问些什么、劝上几句,却又担心自己话多,惹来对方不快,最后只深深叹了口气:“你啊……”
则溪看出了萧恒殊的心思,他说:“属下知晓殿下想说什么,只是属下实在不值得您费心。”
“殿下久不参与朝政,您是不是只知影卫明面上是陛下亲信,朝中大臣多有畏惧,却不知道影卫私下里究竟算个什么玩意儿。”
玩意儿……萧恒殊很少听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他点了点头,示意则溪继续说下去。
则溪一直觉得晋王殿下久不参与政事,对朝中之事也不甚了解,并不知晓影卫是多么卑贱的东西,对自己的态度才如此和善。等晋王知晓事情真相,就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了,态度就会如同他所见过的其他亲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