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事总不能食言,但萧恒殊也没了和人打交道的心情,起身说:“我拿几本书过来,你闲来无事权当消遣吧。”
好端端的怎么还生气了,则溪暗恨自己说谎不过脑子,轻易被晋王察觉。
他希望晋王打消教自己读书的念头,但这个目的不应该是通过怀疑自己别有用心来达成的。
则溪忙上前一步抓住萧恒殊衣袖:“殿下,属下方才确实说了谎,可是……”
“可是什么?”
“其中内情属下不便多言,您若想知道什么,可以问太子殿下。”则溪顾不上许多,当即把太子卖了个干净,“属下只能说,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属下,都希望殿下平安。”
萧恒殊惊骇到无以复加,他反复琢磨了几次才明白过来,他那素日以仁孝闻名的太子皇兄,买通了皇家影卫,在皇帝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
难怪,难怪他会说让自己放心,会帮自己隐瞒逾矩之事。也难怪那日御前,太子皇兄难得表现出了不悦,他还以为是自己言行莽撞,皇兄担心他被皇帝责怪。
他带走了太子的人,让太子在皇帝身边少了双眼睛,可他若不把人带走,眼前这人背上腿上皆有重伤,皇帝又不是宽容的性子,不可能给人养伤的机会,到时病痛缠身,这人还能活多久……
“还请殿下原谅属下的欺瞒。”见萧恒殊默然不语,则溪深吸口气,“殿下若心中有气,属下……”
“你,准备怎么做?”萧恒殊问。
则溪眼睫微微颤动,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属下愿意领受责罚。”
影卫最熟悉的事情除了杀人就是请罪,但请别人对自己动手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堪,每次请罪之后,他总要唾弃一番自己的卑贱。
但在晋王面前,他窘迫地把话说出口之后,却发现这话似乎也没多么难以启齿……
如果晋王不再生气,自己付出一点代价也没关系吧。
“不不不。”萧恒殊手足无措地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问缘由,贸然对你发火,我应该多问你几句的。”
萧恒殊本以为,眼前人没说出的后半句是“愿意坦白真相”“保证下次说真话”,或者是“愿对天起誓,发誓对您绝无二心。”
太子的人能对他坦诚最好,即使有什么想对他刻意隐瞒的,他也没地方挑理。
谁知道这人还对他请上罪了,他既不是皇帝,又不是太子,哪能算得上影卫的主子。
“我不是你主子,你没必要对我请罪,而且你没犯什么错,我也不太习惯别人向我请罪之类的。”
萧恒殊满怀歉意:“更何况,没听你解释就莫名其妙发脾气是我的错,应当我向你道歉才对。”
“殿下言重了,属下现在服侍的人是您,您怎么不算属下的主子。”
则溪垂首:“没事先对您说明,是属下的错。”
萧恒殊本想再回一句“太子殿下没必要凡事都对我交代,你也没必要同我说明。”
但这话再说出去,只怕他们俩个人要陷入无休无止地认错道歉当中,等到天黑都没办法结束这毫无意义的话题。
最终他只说:“你负罪感别太重了,咱们现在把话说开了,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还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属下不希望殿下因此不愉。”则溪垂下视线,“殿下想知晓的事,属下早晚会对您说的。”
则溪这话说得实在巧妙,不说自己的担忧,却说怕他不愉,当真是合格的好下属。
然而萧恒殊心中有点说不清的滋味:“如果你面前的不是我,换成别的亲王殿下,你也会怕他不高兴吗?”
“殿下。”则溪猛然一抬头。
瞬间的失仪后,则溪想斟酌着说些什么,谁知下一刻萧恒殊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我随口一问,你当我没说。”
萧恒殊说不清自己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这种问题与皇帝的诘问有什么区别。
“如果旁人当你父亲,你还会这般敬爱他吗”,这两个问题如出一辙,无论怎么回答都会被挑出错误。
正当萧恒殊想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准备从则溪房间离开之时,却听到了自己未曾预料的回答。
“——旁人不会如殿下一般对待属下。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哪里比得上您。”
萧恒殊面上惊愕与茫然掺杂,他终于意识到,这不还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