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正瑜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但是那日在宣政殿,他口口声声控诉豫王殿下要杀他,想来他落到这步田地,跟豫王有莫大的关系。只是,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案子便也罢了,若是牵扯到汴州的案子,那恐怕就不止是官粮失窃这么简单了。
当年的汴州,几乎都已经被屠尽了。如果不是沈逐浪提前半日疏散了人群,只怕死的人更多。
甚至不仅仅是汴州,匈奴差点借着汴州这个豁口杀到大梁内部来。也好在,靠近汴州的几个城池,日常防范做得到位,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怎么样了?”顾怀瑾步履匆匆,大步走进大理寺的牢房内,看着闻正瑜为难的神色,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的吴友道。
“回殿下,经太医整治,吴友道常年浸淫酒色,身染多病,现在意识不清也是拜这些年糟蹋身体所致。”
“而且......”闻正瑜有些欲言又止,顾怀瑾见状皱着眉催促:“而且什么?你且接着说便是。”
闻正瑜叹气:“而且,他已经成了阉人,如今这样神智不清,太医说也有可能是受此事刺激的缘故。”
原先仪表堂堂、前途一片大好的人忽然成了阉人身败名裂,想来正常人确实是会受不了。
顾怀瑾闻言冷哼:“是吗?”可他在朝堂上指控顾宸珏的时候,分明清醒得很!
他看着躺在里面不知在嘀咕什么的人,沉声吩咐他们在外候着:“我进去会会他。”
他走到吴友道身边蹲下,地上躺着的人看到他近身,先是被吓得想往外爬,嘴里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待看清他的样貌后,又痴痴地笑着:
“小郎君长得好生俊俏啊,不知可曾婚配,可曾享过那翻云覆雨的快活?”
顾怀瑾面对这样的污言秽语,差点一掌将人劈死。但是想起许长安的话,又生生忍下。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脸,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吴友道,扬州人士,永兴元年的状元郎,曾得陛下亲任巡查御史,带着比下的手谕护送军粮前往汴州,督查汴州战事。”
他越说,吴友道的疯言疯语就越来越微弱,直到他的话音落下,吴友道也不再胡言乱语,而是一阵阵干干地笑:“什么状元郎,什么汴州,听不懂,我听不懂......”
顾怀瑾冷哼,听不懂?真听不懂不会瞬间就冷静下来,更不会挑着最重要的字眼重复。
他眯着眼睛,凉薄的声音继续响起:“吴大人,想当年你也是京城中响当当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出任巡查御史一职,可见颇得我父皇赏识。前途可谓不可限量,怎么去一趟汴州回来,落到这样的地步?”
“又是谁害得你到了今日这般田地,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话音落下,吴友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双手忽而扯住顾怀瑾的衣袖,伏在他的脚边:“父皇?你是皇上的儿子?你带我去见皇上!臣有冤啊!”
他又忽然仰天大喊,仿佛要冲破这牢笼,冲到皇上面前,将自己的冤屈一一托出。
“吴大人!我父皇现在龙体有恙,没有精力见人。国事也暂由我处理。你有何冤屈,尽数说来便是。我年少便时常听起父皇提起你,无不都是赞赏和褒奖,您且放心,父皇记挂着您,您有冤屈,我们一定会为您查明真相,还您一个公道。”
他说得情真意切,将吴友道说得眼含热泪,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京城,终于有机会能见到比下,洗清自己的冤屈了!
一时之间,他双手颤抖着跪地磕头,声音颤抖着:“谢陛下挂怀!臣有罪啊!”
“求殿下......求殿下带我去见陛下,亲自谢罪......我......我要告发豫王残害忠良,意图谋反!”
“!!!”
他声嘶力竭的喊声几乎穿透了整个牢房,在外头等着的众人听到这话,忍不住震惊:意图谋反?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顾怀瑾却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杀意:“谋反?吴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当年新朝初建,他力量式微,哪来的机会谋反?”
“虽说父皇挂念您,但是您也不能为了脱罪,信口开河吧?”
顾怀瑾装作不相信的样子,一步步地诱导着。
“我没撒谎!我有罪,我......我受了顾宸珏的蛊惑,替他办了违心事!可是,是他诓骗于我!是他勾结匈奴,骗我拿来汴州的城防图,又交给了匈奴!这才导致了汴州的惨案!”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骗我!陛下......陛下你信我啊!”
众人听得冷汗都出来了,尤其是守在外面的侯进!
偷城防图给匈奴?!豫王殿下指使?!
这要是真的,他侯家,还有命活吗?
顾怀瑾猛地站起身,盯着地上的人,压迫感十足地厉声迫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汴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不!我要见陛下!陛下......见陛下!”吴友道发疯般地想往外跑,被顾怀瑾死死按在地上!
顾怀瑾咬牙切齿地冷笑着出声:“见陛下?哼,你若是不交代清楚,你只怕是没有命见陛下!你猜,今晚顾宸珏的人会不会跑来杀人灭口?你不愿说,死了便也死了,若是你愿意交代,我还能保你一命!”
被按在地上的吴友道像是忽然被这话语夺去了所有的力气,死鱼一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其实顾怀瑾的话漏洞很大,但凡换个精明清醒些的人都能反应过来:这事明摆着现在只有他知道,他不说,就没人知道。为着知道真相,眼前的人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保住他的性命的。
但他本就不大清明,现在被顾怀瑾这么一吓,瞬间对死亡的恐惧和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不甘让他无暇去细想顾怀瑾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片刻之后,吴友道颤颤巍巍地开口:“我说......我全都说!求殿下保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