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并没有坐,斟酌了一会,在想从哪里开个头。
“去年入冬开始,北边陆续有一些疫病的消息传来。往年冬天总会有一些,都是普通伤寒,大多数抓些药吃就好了。今年不太寻常,伤寒者身上还有青色斑纹,胸前臂臑有些坏死。”
他顿了顿:“看着是能传染的毒病。”
长曦点头表示知晓,两个月前她在边城那边救治的也是这种,道:“与‘邪伏膜原’的瘟疫差不多,只是死亡较多。”
“是的,”杜衡回:“一旦身体坏死,病入膏盲,只能自己等了。”能不能挺过来全靠造化。
长曦看他将说未说:“但说无妨。”
“这……”杜衡行医二十多年,还随师傅做学徒十年,理应不会判错,咬了咬牙:“不像是普通瘟疫,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面前的人没说话,片刻他听到东家说:“杜先生在这里倒是委屈了。”
杜衡汗流浃背:“小人一家老小都在此地。”哪里都不去。
“尽心而为就好,能力有限,总归有其他人管。”意思是莫要多管,有人问起就说,没人问就当不知道。长曦没跟他纠结,又问:“南边和封都呢?”
杜衡回:“这里消息闭塞,南边没什么消息传来。封都那边,景帝祭扫皇陵,晏亲王监国,西边有些小摩擦,被镇压下来。”
长曦想起那个银甲玄冥面具之人,“嗯”了一声。
这两年大家相安无事,大朔半游牧半农耕多族组成,西边总有些游牧不受控制,频频骚扰,那个人还真是没再挑起战事,当真好脾气了?
杜衡知道的也不多,长曦又问了几个问题,作罢。
走之前说:“我与小妹在此地休息两天,小妹有脑疾,有些药我会从你这拿。”
杜衡表示:“铺子都是东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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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曦回到房间,看落雪窝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手里握着一个响瓶,睡的正香。
初见时候,她夜里惊叫,口不能语,神志混乱。长曦安抚时,她乱踢乱咬,不住地往被子里缩。
崖底怨气深重,估摸被侵蚀了,魑魅魍魉入梦好一阵折磨。
现在不再有那些噩梦袭来,看着落雪睡颜平静安稳,她升起一股满足感,甚是欣慰。
不错。
室内温暖,她脱掉外衣,坐在旁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把她蜷缩的姿势摆正,又把响瓶拿开。
落雪手上一空,睁开眼。似乎闻到了松木药香…看到长曦:“姐姐,香”
想往长曦怀里钻,又记起之前被她呵斥过,找到长曦的手指捏起攥住,睡了。
长曦想,若是一直能这样无忧无虑倒是真不错。
翌日。
落雪茫茫然醒来,这一觉睡的可真好啊。
身边是空空的,屋子里没有长曦的身影,她穿上衣服,扣子未系上,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看到桌上字条:用完饭乖乖练字,晚上带你看灯。
下方还有一本医术,让她抄。
她来来回回摸着这字迹,小心地塞到怀里。再看外面青天白日,已经日上三竿了。
小萝回来见落雪醒了,四处找人,连忙上前说道:“落主子,奴婢小萝,可要洗漱吃午饭?东家说下午回来,让您先吃。”一边暗中观察着,落主子看着二十多岁的大人,瞳色本身清浅,现在眼神飘忽,并不看她。
落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
之前长曦不在山洞,会将她锁在石榻上,她并不清醒,一直都在睡觉。后来她醒了,长曦便会把她带在身边,之后一路都未曾离开。
这次长曦不在,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萝等了一会,见落雪还在发呆,想起东家交代的小主脑子不太好,不禁又有些同情,连带着事事都详细地说明。
“这个衣带要这样系,”小萝打水到屋内,见她衣衫不整,伸手要伺候。落雪退了退,自己系起来。小萝:原来自己会啊……
又自己洗漱,吃饭。
“这个叫肉烤包,面里揉了胡杨碱,比咱城里的吊炉烧饼还脆生!”落雪掰开的瞬间,沙葱羊肉馅儿淌出汁。
又捧出天青釉钵,揭盖时松茸香气混着奶香漫开:“这叫‘云三叠',最底下是野山菌煨的鹧鸪汤,中间凝着马奶发酵的乳饼。”
她说一个,落雪吃一口。
如此半天,落雪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还有个扎了羊角辫的小姑娘,张了张嘴小声说:“好吃…谢谢。”
小萝几乎都要哭了出来,落主子终于理她了。落主子真可怜,这病东家都医不好,世上还有哪家能医好。
落雪慢慢吃着饭。好吃,但是姐姐不在。
长曦之前教落雪写字,她双手像是有些虚浮无力,端坐在桌前,捏着笔抖了抖,墨迹粘到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