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噎得我没法答话,只能转头去看那奔近的马车。
待得马车近了停在我们面前,我瞅了瞅,便笑了笑。
这马车我原本就认识,可不就是那日我们来都城前半路遇到被截的马车?当日不曾像现在这样崭新,想来是回城后重新又用乌油和桐油刷了一次,因路途颠簸而破损之处也重新换了厚实的木材,让木匠按原样雕了镂空兽样纹路。
从车内传来少年男子的声音:“这么凑巧,你也在此处?我碰巧正要回府,也路过你府上,我顺路载你一程罢。”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贺浅颜居然应了一声:“多谢公子,我府上在你顺路回府的方向么?”
那御马的阿综没有说话,跳下马车,搬出踏凳放好,上前来对我行了一礼道:“姜姑娘,请上车。”
我没有半分犹豫,微微对贺浅颜行了道别礼,快走几步,抬步上那踏凳上了马车,车门被轻轻推开,我即刻坐了进去。
阿综上了马车,我听得阿措也跳上了马车的声音,扬鞭斥马便开蹄向前奔去。
贺浅颜的脸色一定更难看,肯定的。
坐在对面的吕南楼看了我许久问:“你一直在笑,所谓何事?”
那车舆内甚是宽敞,我见了他便如见了老友一般问候了声:“多谢吕侍郎顺路捎我回府。”然后便坐他对面,偷偷掀开帘子往后望,瞧见贺浅颜在原地直跺脚,沈青墨不断劝解和安慰,心下偷乐了很久。
等吕南楼开口问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我思忖了一下便答他:“若是一直被人欺负,终有一次出了气,是不是高兴的理由?”
吕南楼瞧着我,从一旁的小屉子里拿出一个小陶杯,递给我:“喝口茶罢,整日同人怄气,也会口渴。”
他这般提醒我,我觉得确实是渴了,自家中溜出来还真没喝过一口水。我接过小陶杯,总觉得特别眼熟,端起来在面前看了又看,听他道:“不用瞧啦,和上次那个是一样的,不过上次那个大一些,这个小很多。”一样用青瓷色锦缎的杯套罩着,捧在手中感觉茶的暖意,我也不客气,揭开杯盖仰头便喝了一口。
依旧是温桂花茶。
他温和问我:“为何被人欺负?”
提到此事,我便泄气:“光禄大夫的千金笑话我不曾读《四书》《五经》,上一次是在我府中,当着我阿娘的面说。刚才是在锦缎铺子里,还有站在那点心铺门前也说。还生怕别人不知晓我不曾读过这些书,一件事情要说这许多次。我自是不开心。”
吕南楼轻笑道:“若是一个人一直用一个事情来说,那便说明此人就只会此事,再无它可言。若是知晓许多,按照此人性子,一定会统统拿出来讲。这光禄大夫的女儿,应是只读过《四书》《五经》,你又何必与她计较?”
我顿了顿:“虽然你说的很是,但每次我听到总觉得心中不喜。我恨不能再不见她,免得再给机会她来讽刺于我。”
吕南楼又笑:“你与她比,有没有胜过她的地方?”
我认真想了想道:“我会治病,懂草药,这点她应该不会。”
吕南楼点点头:“无需妄自菲薄,亦无需与他人比较。想到此处,就不会心中不喜。若真的还想不过来,那么我倒是有法子帮帮你。”
我顿时来了兴致:“你说的可真?有什么法子?”
吕南楼淡淡道:“你在益县立了功劳,想来圣上定会嘉奖于你。你既喜草药,又愿意治病,我知宫中有一处你会喜欢,那便是合剂局。局内有你喜欢看的各种方子,若是你愿意,还可以亲自动手去试各种草药方子。圣上若是嘉奖你银钱或珍宝,你可推辞,说愿意到合剂局去。”
我迟疑了一下:“圣上未必会同意我的请求。”
吕南楼眼睛亮晶晶看着我:“你若是想去,我必会想法子,在圣上面前先替你求一求。”
我嗫喏道:“我不过是一臣女,不像那些老医吏,譬如孙医吏,能在里面为朝中达官贵人看病,再说,合剂局里应该都是男子,何来女子亦可进去之说?”
吕南楼微微笑:“全凭你愿意。你若愿意且也想去,我必会助你。”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门外的阿措声音响起:“姜姑娘,府邸后门到啦。”
我想起自己还是偷溜出来的,也不知此刻后门是否上锁关上了,惊得脱口道:“糟糕,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一个时辰了。我误了时辰了……”急忙站起身要奔出去,吕南楼伸手按住我的手腕道:“不用着急,阿措已经安排好,此时进去定是最无人之时,门也定是未关。不出两日圣上便会召你进宫,方才的话若是有用,你可再想想。那合剂局里的许多你看不到的方子,还有你未曾见过的种种奇珍异草,会比那《四书》《五经》要有用许多。若你还是也想读读《四书》《五经》,我也有法子让你学得不沉不闷。”
我已经一脚踏出车门,被他这般一按,回头看看他,见他那般笃定的眼神,只得点点头:“如此多谢吕侍郎……对了,那锦缎铺的买卖契约我并没有签,我阿娘总说,无功不受禄,不能无缘无故收受他人的馈赠,虽然如此,也还是得多谢你相助。”
吕南楼松了手,又轻笑道:“你阿娘有无告诉你知恩不报非君子所为?至于那锦缎铺,签与不签,始终都一样。”
我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只自顾踩着踏凳下了马车,急急忙忙提着裙摆向后门奔去。
果然后门虚掩,我悄然拉开闪身进去,左右瞧瞧也未见有人,回头再看门外,马车未动,驾马位上的阿综和阿措齐齐看向我未移动,直到我把门轻轻关上后,才听得马蹄“哒哒”声由近而远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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