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门轻轻撞了一下,忽然,寒光一闪,只听任半山一声惨叫——瞬息之间,一枚尖锐的铜簪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任半山的左肩——
“呃啊!!啊!!”任半山像是被割了喉管的恶畜,惨叫变得尖利骇人。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被一团黑乎乎的血吓得再次爆发惨叫,“贱人,你这贱人!!”
铜簪在他的肩膀上扎出了一个没簪的血洞,像是要和他的肥肉共生在一处。
“啊!呃……啊!!!”
任半山此时已经摔下了软榻,半边胳膊如烂泥般瘫在地上。他神色仓惶地看着引梅香,只见引梅香坐起身,抹了一把方才被他挨过的脖子,厌恶极了,躬身在床边,将方才喝的酒全部吐了出来,等她彻底吐完,这才整了整被撕破的衣衫,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见他又要大吼,引梅香立刻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
“别叫,否则让你死得更惨。”
任半山不敢动了,只能发着抖,呜呜咽咽。
暖阁如灰般死寂,窗外又静得出奇。方才隔壁的欢声笑语和枕边呢喃顷刻间消失了,整个欢月楼,像是只有这一个屋子有动静。
任半山这才明白,这是有人悉心安排好的一个局。
被熄灭的烛火冒起最后一缕白烟,叫人心口发冷。
引梅香隐在幽暗中的脸颊附了一层浅浅的寒光,她拔|出床底藏着的匕首,将刀锋架在任半山的喉间,阴凉地说,“任素良任师爷,您还记得这个称呼么?”
任半山退无可退,吓得直摇头,瞳孔涨大,像是一只受惊致死的兽。
“呜呜呜……呜呜……”
引梅香的一头黑发披散在肩上,带血的血唇微微颤动,匕首划在任半山的喉间,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苏桐。”
梅花落雪的屏风后面,一把低沉温润的嗓音淡淡传来,这幽深死寂的牢笼中,翁苏桐蓦地哭了出来……
“二少爷……”翁苏桐抹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床站起来。
屏风被李世温移开,绕到轮车后面,将二爷推了出来。
二爷披着白狐大氅,神情淡淡。伸手紧了紧狐领,左右手交叠在膝上,毫无血色的唇边似乎始终嵌着半分笑意。
“二爷,这就是任半山。”李世温躬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二爷点了点头,冲翁苏桐笑了笑,全然还没理会瘫在地上的任半山,“丫头,我还是这样叫你吧,你那个新名字,我叫不惯。”
翁苏桐立刻点了点头,“那名子只是随意起的,二少爷喜欢怎么喊,都依您。”
二爷叹了一口气,将眼神挪回任半山脸上,看着他茫然无知的眼神,嗓音一寒,“看来这位任大人还没认出我是谁,丫头,你将那些灯,都给他点上。”
翁苏桐听话地走到桌案边,点亮了暖阁中所有蜡烛。
暖阁彻底明亮起来,浮现在任半山面前的人才逐渐清晰起来。他嘴里塞着的帕子被翁苏桐取下,任半山骤然一,微张的嘴巴都忘了阖上——
“你……你……是人是鬼……”
此时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看在任半山眼中,就像是一个从幽冥十殿重返人间索命的阎罗。
二爷微一眯眼,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任半山,因为冷,他的两只手不自觉地交叠在一起,嗓音很沉,透着一丝不近人情的淡漠,“任师爷还道我是人是鬼。”
任半山乍一确认来人,瞬间眦目欲裂,失声吼道,“烈……烈将军……他遂又反应过来,立刻改口,“不对!你、你是烈衣……”
二爷缓缓靠回椅背上,长吁一口气。
“九年了,尚不曾有人这样喊过我。”二爷淡淡道,“任师爷离开云州九年,名字换了,官职升了,竟还能记下烈某,实在是……受宠若惊。”
任半山下意识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他的身体像一团重新塑形的肉,被两扇柜子卡在中间,左右动弹不得。
“二……二将军,您……您没死……真好……”
二爷望着他,一丝不苟地笑了笑,“真遗憾,任师爷实在恨不能我早就死了。”
“不……不是……”任半山抬起废了的胳膊,使劲摆了摆手,“您还活着,真好……真好……”
“好么?”二爷阴恻恻地问他。
任半山浑身一震。
二爷淡淡一笑,一点要他命的意思都没有,手指不断捻动,指腹那层皮磨得起白,“今日前来,是想问任大人几个问题,若您所言句句属实,我转头便走,不耽误明日一早,您启程回京。”他的神色倏地一转,“但若是有半句假话……”
“不敢有假话!!”任半山大叫,“您问,您问……”
二爷赞许地点了点头,薄唇微动,缓道,“泽济二十二年正月,你带着一箱金箔夜访云州帅府,却被家父训斥而返;同年二月,你再次前往,同样带了一箱金箔,目的是为了请父亲掌兵,动土修山。我想问,到底是谁授意你来帅府行贿,又是修哪座山?”
任半山一身肥肉抖似筛糠,对方不见起伏的嗓音中像是唤回了三千阴兵,窗棂上糊着的白纸此时仿佛都沾满了血。
“我……我……我不知道……”
二爷平顺的眉宇微微皱起,“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我不知道……”
二爷遗憾地舒出一口长气,冷冷道,“将他另一条胳膊也废了。”
“啊啊啊!不要!!”
还没等任半山最后半口气喊完,又一声惨叫,翁苏桐提起匕首,猛地扎进了任半山另一侧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