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槐点头,“真的啊!微臣没撒谎,任半山被那个叫‘引梅香’的丫头迷得快害相思病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恨不得贴那丫头身上——”
说到这里,郭业槐神色一变,像是才从诈尸回了魂,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不对!那丫头有问题!!就是那死丫头干的!!老丁,你快将那个叫‘引梅香’的丫头押到这来,本官要跟她当堂对峙!!”
“恐怕已经晚了。”靳王瞧了郭业槐一眼。
郭业槐一僵,“什么意思?”
丁奎道,“通缉令已经下发到幽府二十三县,那丫头已经连夜出城了。”
“什么?!”郭业槐的嗓音立刻抬高几分,冲丁奎吼起来,“老丁,你怎么能让那丫头跑了,她可是本案重要疑犯,她这是畏罪潜逃!你身为幽州城的父母官,竟然纵容疑犯逃跑,你这是助纣为虐,跟本案脱不了干系!”
丁奎本来就恼火,此刻听了郭业槐这话,更怒了,“郭大人,本府既然身为幽州城的父母官,就必须秉公执法!那引梅香虽然是嫌犯,但目前尚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杀了任半山。倒是你,你当时也在现场,你和那引梅香一样有嫌疑!”
“你说什么!你说本官是嫌犯?”
“难道不是?”丁奎反唇相讥,“郭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在当值期间,与同僚逛妓院、喝花酒,还累及任大人猝死,出了人命还反咬一口!就算来日刑部介入,公审此案,本府依然有足够的说辞——你就是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郭业槐气得脸色涨红,“丁奎!!你——”
“行了!”靳王狠狠一砸茶杯,“啪”地一声,“差不得得了。两位大人都是我南朝肱股之臣,怎么弄得跟斗鸡似的,坐回去!”
郭业槐和丁奎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各自回到座位上,都打算对对方“眼不见为净”。
这时,师爷带着仵作走进后堂,仵作对几位行了个礼,道,“几位大人,在下已经验明,任大人是中毒致死。”
丁奎连忙问,“中的什么毒?”
“回大人,此毒极为罕见,下毒之人通晓药理,将两种原本无毒的草药混合,变成了一种剧毒之物。”
听到此处,靳王神色一变。
“素兰加上凡心。”仵作继续道,“素兰在北方常能见到,可是这‘凡心’,只有岭南一带才有,下毒之人应该是从岭南一带带来的凡心草,分别将这两种药下在了任大人的膳食之内,另外……”
靳王:“另外什么?”
“回禀王爷,小的为任大人验尸时发现,他死前除了有毒发迹象,肝胆也有破裂,似乎在死前受到了什么惊吓,催化了毒物在体内游走。”
丁奎脸色难看,“还有吗?”
“有。”仵作铁面无私地说,“小的今早带人在欢月楼里找到了任大人和郭大人喝剩的半壶酒,幸好发现及时,欢月楼的人还未将这些细碎之物收走,小的在那半壶酒里,发现了凡心。”
郭业槐猛地站起来,脸色刷地白了,“你、你说什么?!”
仵作不去看郭业槐,只对丁奎继续说,“大人,药就掺在那壶酒里,郭大人的确也喝了,但是因为郭大人之前并未服用过素兰,所以他没事。”
郭业槐昨夜跟死亡擦身而过,此刻惊魂未定,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气都喘不匀了。
靳王侧目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丁大人,欢月楼的一干人等还在收押候审,您将那老板喻二娘先收着,剩下的那些就先遣回去吧。”
丁奎立刻会意,即刻便起身,“王爷提醒的是,本府这就去办。”
丁奎脚底抹油,快步走出了后堂,将地方留给了靳王和郭业槐。郭业槐见靳王故意支走了丁奎,膝盖一软,跪在靳王的身前。
“王爷……请您救我……”
靳王低头看着他,沉默良久,不接他话。
郭业槐什么都不怕,最怕眼前这人一句话不说,仿佛是夕阳到了天尽头,这人的眼神中似乎透着点“日暮西山”的凉意。
“王爷……”郭业槐试探性地又催了一声。
刘贺青快步走进来,将一本奏疏递给靳王,郭业槐抬眼看见,脸色更白了。
“在哪搜到的?”靳王一边翻看,一边问。
刘贺青回道,“回王爷,在郭大人下榻的天风驿站,一个包袱里找到的。”
靳王扫了一眼那奏疏的落款,“你退下吧,在门口守着。”
“是!”刘贺青立刻将后堂的门阖上,带着人将屋子铁通似的守了起来。
郭业槐僵持着,“王爷……您误会了……”
“白纸黑字,签了你二人的名字。本王误会什么了?”
郭业槐抖了一下,慌忙解释,“王爷,不是您看到的样子,这奏疏是微臣前些日子拟好的,本就不打算递出去,是任大人怂恿微臣落的款……”
靳王话音一沉,“照您这么说,是死去的任大人逼着您签的这剿匪的奏疏咯?”
“是……是……”
“鬼话。”靳王“啪”地一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死人无可辩驳,郭大人倒是会往任大人的尸体上泼脏水!”
郭业槐“啊”地叫了一声,匍匐在地上,吓得不敢回话。
靳王收敛神色,将奏疏搁在案上,轻声提醒,“郭大人,任半山的死,你说不清楚的。”
“……”
“但是本王可以选择不说。”
郭业槐猛地抬起头,“王爷,您什么意思?”
靳王微微欠身,盯着郭业槐直突突的眼神,低声说,“素兰加凡心……郭大人,您可知道,您送来幽州的马镖里,有八十匹,也是死于这两种药。”
郭业槐脸色一变,“您、您说的是……”
靳王慢慢直起身,沉声道,“本王相信,您跟任大人的死没关系。”
郭业槐像是一条搁浅浮草的鱼,找到命门似的,“王爷……您当真信我?”
“为什么不信?”靳王笑起来,“就算你想要任半山的命,也无至于将自己搁在昨夜那场局里——把自己当成下毒的嫌疑人,还留下半壶下了药的毒酒给仵作验?您又不傻。再有,您前脚刚刚撺掇任大人签下这份联名清匪的奏疏,连内阁都还没呈递,后脚任大人就死了,您何苦呢?没必要在这个档口,杀一个肯与你站在同一阵线的友军。”
靳王说到这里,忽然又惋惜起来,“可惜啊……嫌疑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找不到那个‘引梅香’姑娘为你作证,只能干吃哑巴亏,要不,您就认了吧。”
“什么!?”郭业槐吓得一哆嗦,“王爷,微臣不能认啊,这毒真不是微臣的!微臣冤枉啊……”
“那就去把引梅香找回来。”
郭业槐快急哭了,“我……我上哪找去!她快马出城,要是入了关,这会儿都快进河北了!”
“那就自己想辙!”靳王打断他,阴恻恻道,“该怎么做?还需要本王教吗?”
靳王从腰间掏出个火折,将桌上的蜡台点燃,手心在烛火上晃了一下。
郭业槐愣了一瞬,连忙抓过桌上的奏疏,在火苗上晃了晃,折子遇见火即刻燃烧,不一会儿便化作灰火,散落在地上。
郭业槐站起身,像是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王爷,您尽管放心北上回军!微臣即刻上书——北方维|稳之计迫在眉睫,军内不宜多生事端,马镖抵军一切安顺,途中无出任何纰漏!王爷随陈大将军领军前线,务请保重。”
靳王起身,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大人若能早明白些,何苦本王费这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