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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第六三五章 三千尘甲(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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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五、三千尘甲(29)

谢冲关心则乱,显然是被这噩耗冲昏了头,有些自乱阵脚。

原来方才,谢冲带着一众金云使刚还未出云渊水廊,就撞上了飞来报信的信鹰,信是二爷亲笔所写,他一看信上所示,想都没多想,立刻调转了马头。

“可是谢总使……这信确认是二爷写的么?”小敏反复看着信上的字迹。

“你我都熟悉他的字,这一看便是他亲笔所写。”

“可是……”小敏心生疑窦,“二爷临走前明明说过,他回川渝助战这事不能惊动你们任何人,还嘱咐我一定要想办法暗中回到六爷身边去。既如此,他又怎么会在返回川渝的半路上,突然遣信给您,这不是乱您心神吗?”

“这少年说的不错,谢总使,你还是先冷静吧。”膏肓上前一步,“我虽然不知道您与那位‘少主’有什么渊远,但看您一观此信,命都能舍也要前往相救,想必他是您很重要的一位故人,我都能看出来,以二将军玲珑心思,自然比我通透,他深知你关心则乱,又怎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贸然惊动你。”

此刻山风大作,吹响了万千林叶,也将谢冲方才急着冲阵救人的那股火吹灭了,他强逼自己冷静,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蓦地看向膏肓,“你怎么在此?王爷呢?你不是应该护他左右吗?”

谢冲情急间尚不知靳王已被太子鸾舟劫走的事,听完膏肓的讲述,脸色骤变,立刻重新将那封信逐字看了一遍,“难不成……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

可这信上的字的确出自季卿的手笔,连顿笔的习惯都毫无破绽,若真是仿写的,那这个人……也太了解他了。

“都有谁能仿写他的字?”

“三爷!”小敏脱口而出后又顿觉失言,连忙了改口,“我是说……还活着的,小敏也不知道。”透过纸光,他突然看到信纸背后粘着什么,定睛一看,竟是一缕黑色羽毛,忙问,“谢总使,是什么鹰送来的信?”

“就是寻常信鹰。”

“那就不对了……”小敏断定,“危战时,二爷若要遣鹰送信,还是这样机要的密信,必然只会用六爷养的那只雪鹰。”

话音一落,头顶的树冠就“唰唰”一阵作动,几人抬头,就见一只雪白色的身影在密不透风的林叶间闪了一下,再一阵剧烈扑腾,它的翅膀似是终于挣脱了难缠的藤蔓,从繁密的枝叶间钻出个头,在三人身上巡视一阵,朝着谢冲就一头扎了过去,好在谢冲反应灵敏,一把掐住它的翅膀,将它放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就是它,这才是二爷送来的信!”小敏连忙从鹰爪上解下信卷。

信中一共就简明扼要三句话——

除此鹰所引,勿信他至

即刻驻足返程,不准西行

若遇巫隐寻助,闻弩望山,迎刃惑解

为防此信落入敌手,二爷这三行字全都隐了秘注。

前两则谢冲都懂,一是提醒他勿要轻信其余“信使”,只认准这一只鸟;二则是警告他,绝不可私返川渝,自投罗网。

至于这第三则,明显是说给小敏的。

膏肓先一步领悟,对小敏道,“闻氏战弩又名‘望山’,你不是急于混进中京大营吗?”

小敏突然反应过来,对啊,闻同就是中京大营的弩军副将,寻他,就可以帮自己混进中京大营了!

可他又不免疑惑,“二爷前脚刚走,并不知道六爷被太子鸾舟半路劫去中京大营的事,也不能确定我会跟谢总使碰上,又为何会将提醒我的信递到他这?”

“他不是在提醒你,而是在提醒我,尽快去寻你。”谢冲接道。

谢冲立刻将自己突然收到仿写信、二爷折返川渝和靳王只身赴鸿门宴这几件事串在一起,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东运水师一经覆没,太子若想对靳王军赶尽杀绝,必得先将王爷与自己的部将彻底剥离,那么离此地最近、能直接由东宫调配的中京大营便成了太子眼下能圈禁他的唯一选择。可单凭小敏一己之力,是决计混不进中京大营的,而季卿又不能确定膏肓是否还留在殿下左右,所以小敏若急于寻助,便只能寻还没走出云渊水廊的自己。

于是,他们两边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碰面。

直接将密信送到谢冲这,提醒他去寻闻同,已经是二爷能想到的最快速庇护殿下的办法了。

膏肓却不禁担忧,“可是谢总使,中京大营毕竟是皇家次舍,统禁森严,士兵一人一印,进出需核对名姓,就算闻同应下,他如何带小敏这个生面孔进去?”

“无妨,我有办法。”

谢冲的办法便是半月前在川渝界山的杀佛顶上,于乱战中被金云使俘虏的那一百二十三名中京大营的弩兵。(前情:603章)

这些弩兵当时就混在攻山的教孽中,明面上是授命襄助靳王军,可这不过是高凡利用朝廷明令,企图暗杀靳王的手段。于是二爷将计就计,让谢冲执印上奏,将这一百二十三名弩兵转为和金云使同一个目的——护送岭南王回京。几日前过中京大营时,谢冲曾因此事在营中见过闻同,只不过闻同当时急于前往栎京湾护船,没时间交接清点人数,眼下这些人还在中京大营外搁着呢,或可稍作利用。

随即,他们兵分两路。

无天隐蔽行踪,挑了另一条抵近中京大营的路,金云使则按原路继续返程。

当夜,闻同于营外与谢冲正式做了交接,一百二十三名弩兵正式清点归营。

中京大营坐落在垩阳渡上的鹿雪晴沙,面朝广泽,形若偃月,营轮依山势而建,营弦笔直如弓。营辕外燃起数百齐人高的火把,绵延十里地,火云飘然,弥川络野,只因今日太子临驾,营中飘扬的旌旗全部换成了橙黄色的御用宝纛。

偃月营,中军帐。

闲兵退去,满案佳肴,春茂长躬身入帐,对主座那人道,“太子爷,人到了。”

太子想起身相迎,奈何经年体弱,赶了一日车马以致心悸复发,方一坐正就突感眩晕,只好摆了摆手,示意将人请进来。

随即,靳王解甲入帐,大步流星。

他似带来了夤夜江林中的满目火晶,冷冽温褪,百物复苏。

“臣弟来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于高座,垂眸看着自己的小皇弟,见他着一身墨色常服,深蓝色的云纹绣于袍底,腰间蹀躞嵌珠玉十二枚,身形挺拔,眸灼似星。跪地时单手扶于膝上,肩臂长展,脊骨没见一丝弯折,虽无兵械傍身,每一寸筋骨却似用伐僵的霜刀笔笔削刻,比之数月前熔山阁一见更显从容,眉宇间隐有一丝火灼,愈见威压。

“入席吧,乘了这么久的船,应是饿了。”太子收起冷遂刺探的眸光,嗓音恢复了平和,“孤听他们说,皇弟是从云渊水廊而来。”

“臣弟是从琴水东出而来。”靳王起身入座,恭顺道。

太子笑了,波澜不惊道,“皇弟何必谦逊,云渊水廊是衔接川岭与中京郡的一座云桥,有得天独厚之势,他这风头如今都快要盖过靖天城中的圜丘了。”

靳王抬头,正视太子的双眼,敛眉谦逊,“虽是云桥,泛舟尔尔,无足轻重。臣弟在那驻留两日,除了瞻星崖下的云底风月,无甚留恋。倒是此番自西北转征川岭,幸得吾皇天威远播,太子德融庇佑,一路遍览雪漠林海,俘斩略尽,终解逆王东征之祸。云渊水廊这座‘云桥’,不过是将西北千里雪渡与中京的琼楼明山相连,让江山万里再无阋墙,一日可观四景,哪可与帝京的圜丘相比?皇哥哥抬举了。”

听到那一声“皇哥哥”,明显见太子眸心闪烁了一下,这才示意春茂长斟酒,淡淡道,“孤不过随口一言,倒累得弟弟费心解释,云渊水廊也好,川岭凛峰也罢,都是我朝山河,即便有过阋墙之祸,有靖天的圜丘镇在那,都是能推平的。”

靳王顺势道,“皇哥哥说的是,臣弟受教。”

“不过……”太子话锋一转,“皇弟既然说到阋墙之祸,这祸一时虽是解了,可这坍塌的墙灰荡起砂砾,不经意间吹到了靖天,迷了孤的眼,可该如何呢?”

他款袖一扫,故意将一碟蜜饯扫到了地上,“啪”的碎了一地,春茂长佯装惊恐地乱叫一声,“太子爷,您可别动,奴这就将碎瓷扫净,万不能扎着您了。”

“是啊,碎瓷扫净,天下才能太平……”太子始终盯着下风处,手中那杯酒攥温了,一晃不晃。

靳王见他们主仆两人一来一去,这戏幌裁的是天衣无缝。

听上去太子所谓“碎瓷灰”指的是岭南王遗部,但他心里明白,这“扫灰”的笤帚实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转念一想,眼下东征之危已解,岭南王自己都在被押送返京的路上,朝里朝外那些昔年忠于他的人,或陷罪、或溃散、或另投他主,就算天外还飘着“碎瓷灰”,也都快灰飞烟灭了,成不了任何气候,哪还需要太子亲临中京大营,驱兵清扫?可若是冲着自己,他若要调兵剿伐,也得师出有名。

于是靳王有意试探,“逆王遗部须得清剿,毋庸置疑,可臣弟以为,中京大营毕竟乃皇家次舍,担负着护佑京城腹地安危的重责,太子哥哥贵为储君,天下臣民寄予厚望,陛下的安危、您和京城的安危,比几股边远亡寇重要得多。退一万步讲,就算要调重兵清剿,也得先等他回京受审,拿到口供再行决断,否则无凭无证就贸然惊动中京大营,直臣或将言您劳师动众,武官发难牛鼎烹鸡,群臣声浪鹊起,恐于皇兄清誉有损。”

太子故作宽慰,笑了笑,“还是皇弟想的周到,不像朝中某些搬弄是非的言臣,总说北疆王手握雄兵,意图不轨,可他们又怎会知道,孤是牵着皇弟的手长大的,他做任何事都会向着他的皇哥哥,绝不会学某些人犯那谋逆之罪。皇弟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你放心,孤既然亲自到此,便是拿了证据的,来人。”

帐帘掀开,就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人的脸被长发遮着,右腿有些跛,身形奇瘦,佝偻着脊背,一进来就踉跄着扑在太子案前行礼,靳王一时没认出他,直到他开了口——

“微臣穆争鸣,参见太子殿下。”

一看竟是穆府的那位小公爷,薛敬的脸立马就黑了,可碍于此刻太子在场,他的怒意只在微微握紧的杯盏中,见酒波荡了一下。

“穆小公爷和皇弟也算是旧识了,你们见见吧。”

太子装作不知道他二人间的恩怨,客客气气地邀他们故人重逢。

穆争鸣这才转身,正对向靳王躬身行礼,“末将,参见靳王殿下。”

一句“微臣”,一声“末将”,带着刺的字眼公然往靳王的眼窝里扎。

靳王微妙敛神,不嗔不怒,笑着与这位故旧寒暄,“我道是谁,原来是穆家的小公爷,许久不见,穆小公爷在哪高就呢。”

穆争鸣抬起头,惨白的面色一成不变,细长的眸眼狡黠眯起,藏不住心窝里那点一眼就透的算计。虽是打起精神强行遮掩,可较之当年镇北军初遇时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明显落魄了许多,褪去那一身络着苏绣的银盔战甲,四年而已,如今袖口都磨边了,他也没工夫在意。

“争鸣抵京后就一直在家中养腿伤,还没到朝中供职呢。”太子温声与靳王解释,“不过,孤看你这腿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答应过在兵部谋个文职给你,穆府乃靖天四府之首,这一脉传到你这,可万万不能断了。”

“多谢太子殿下费心照拂,”穆争鸣殷切地恭维,“无论什么官职都好,哪怕一直留在您身边当个微不足道的门生,也是臣的造化。”

靳王一听他这话,不经意间一笑,“如穆小公爷这般的名门显贵,当年在我军服役时,都敢为争军功不听将命,私自出兵,如今又岂会甘心只在皇兄这做一个没有官衔的小小门生,岂不是有损穆老公爷的遗志和威名么。”

“真是巧了,太子殿下也是这么训导微臣的。”穆争鸣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轻狂劲儿,八成是年少时与京中纨绔鬼混,自那只蛐蛐罐里永不服输灼烙的印,历经百难不知悔改。

他略显自鸣得意,微昂起头,朗声道,“太子告诫臣,巧立勋功,方能服众,他日等臣进了兵部,才不算是对穆府偏袒。微臣自然不愿太子失望,所以谨遵训导,想用一件勋功,换来日兵部的一席之位。”

“哦?”靳王起疑,“方才恰好和皇兄说到此事,听闻穆小公爷手里握着逆王遗部的证据,我正好奇呢,想你一位打小从未到过岭南的京师少爷,初入军门,还未授勋就落罪返京,是如何与岭南封地搭上线的?还能详知他遗部的所在。”

“你——”穆争鸣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靳王说话时始终正视着自己,一眨不眨,那对眸子似深冷搅动的冰潭,激他莫名想起当年沉叶林中,自己握着刘贺青的手一剑扎入那人侧腹时,汩汩喷出的血。他与靳王之间的恩怨自那一刻生,再到自己的父亲惨死,终无可转圜。他心虚、痛恨,却又从骨缝里滋生出对这人无以名状的畏惧,觉得自己顷刻间就要因为脱口而出的放肆,死在这人凄冷的刀锋下。

于是他畏缩了,浅浅收起那跋扈的一个“你”字,逼自己改了口,“……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家父在世时,曾与岭南封地有过往来,那边无数次抵京的货船进九山七桥,都得过家父的眼,渐渐地,也就与那位殿下相熟了。您可还记得,那位殿下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凝心郡主,此刻逃难不知去向,而那位小世子——”

穆争鸣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舆图,铺开在靳王面前,话音突然一冷,“他此刻就带着岭南王最后一支精锐,潜伏在川岭的深山里,亟待反攻。”

杯中酒微微一晃,靳王盯着那张潦草的舆图,无声地吸了口气。

“这图是哪来的?”

“是我与父亲临别时,他塞给我的……”穆争鸣戏技精湛,双眼染红,竟还懊悔不已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他嘱咐我若有朝一日平安返京,定要将此图呈递太子,他说这些年因一时贪念,受岭南王一脉贿诱,幡然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他自知罪无可恕,即便就死,也要让臣将岭南王囤兵川渝的真相说出来!逆王反叛,狼子野心,我穆府上下齐心,绝不能让太子殿下蒙在鼓里!”

真没想到,太子的突破口竟然是岭南王的那位小世子!

靳王克制着松开酒杯,五指又慢慢合拢。

前日东征之初,为保无虞,岭南王前后曾为自己设下过两道生门——第一道生门是他的长女凝心郡主,如今在逃京师,已经被自己派人保护起来了;而这第二道生门,便是他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小世子。世子在得知王父被靳王擒获后,立刻出逃,不想被早已潜伏在暗的金云使于途中擒获,并将他转囚百草阁,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岭南封地半步。(前情:583章)

也正因为这两道生门尽毁,岭南王自知无路可退,方才答应与靳王合作,把手里关于“金丝带”的物证全部交了出来。

但是,靳王命金云使暗擒岭南王世子这步棋是绝不能告知太子的,否则“勾结逆王,意图谋逆”的罪名他吃不了兜着走。也正因为太子抓住了这个把柄,猜到世子必然在自己手里攥着,才如此明目张胆,找来一个跟岭南封地没任何瓜葛的穆家蠢货,公然在自己面前信口雌黄地作假证。反正穆安死无对证,谁还管这张图的真实来路,索性就将他赞为临死前幡然醒悟的明白人,逼自己无从申辩。

图中圈出的位置正好在川渝界山以西,靠近“泅杀渡”的一处峡谷。

“太子殿下!”穆争鸣再次跪地,义正言辞地请战,“逆王遗部全是精锐,若不派兵尽剿,后患无穷,您绝不能心软!”

“皇兄——”

靳王刚启的话头被太子拦住,示意他坐回去,“孤心意已决,急调中京大营两万精兵前往川渝,剿伐逆王遗部。皇弟,你西征这一趟属实辛苦,就在营中休整两日,待川渝那边有了战果,咱们再正式庆功!”

靳王被逼止步,看向穆争鸣的眼神泛起凛凛杀意。

筵席散场,靳王被两名士兵请回了行帐。

案上灼燃的火尺丈量着掌心的方寸地,同时昭示着一点一滴缩距的时间。

乌月压顶,帐外两万兵马集结的动静时刻提醒着薛敬,川渝将有一场血战。

太子竟用一个穆争鸣就骗过了满朝文武,将靳王军诬告成岭南王遗部,让自己师出有名。

突然,火烛跳了一下,靳王猛一回头,就见一条小蛇从毡帘贴地的角落里钻了进来,在他跟前摆了几下尾巴,随即顺着他的皮靴盘上来,钻进了他的袖口。

靳王接到信引,立刻起身往外走,却被门前的两名士兵拦住了步子——

“放肆,太子许本王在营中修整,你们却要禁本王的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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