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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第六三五章 三千尘甲(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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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两名士兵忙退后一步,“您要去哪,卑职随您一道去。”

“殿下是来寻我的,你们也要拦吗?”

两人一同回头,“闻副将军?”

闻同应声而至,来到帐前,对靳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末将听闻殿下临营,特来问安,刚好前日您命谢总使送来交接的那百十名弩兵已经清点完毕,毕竟是您让他们送来的人,还是想请您亲自去看看,以免出纰漏。”

靳王却端起了架子,“不是本王不去,闻副将军您也瞧见了,有这两只拦路虎在门前杵着,本王哪敢离帐啊,别回头我随您去办了正事,他们反去皇兄那污告我一状,再将您连累了。”

闻同扫了一眼左右两名士兵,和煦地笑了笑,“不瞒殿下,这两位都是受李劼忍李大将军钦点前来护卫您的精兵,忠正不阿,从不徇私,要不就叫他们同去吧,若是我那些弩兵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二人是个见证,也能一同担责,届时李大将军也会重赏他们的。”

那两人一听这话,顿时吓坏了,忙要婉拒,靳王却不干了,执意要他们同往。

“不是说你二人忠正值守,眼里容不得沙子吗?”靳王道,“怎么你们李大将军养出来的兵,一遇上要担责的事就一味只知道躲了?”

“不、不是……”

两名士兵无言反驳,只好硬着头皮跟随靳王前往闻同的精弩营。

精弩营中,靳王认真地核对了每一名归营的弩兵,一百二十三人,不多不少。核实完他便与闻同暂别,带着两人回到了营帐。那两人一边杵着一个,只觉倒霉,哪知竟讨了这么个苦差事,莫名其妙地去了一趟精弩营,还要多摊一份责。

鼓声响,震耳欲聋。

“是归营鼓,别看了。”其中一名士兵道,“闻副将军就爱用这一套阵仗笼络人心,芝麻绿豆大点的差事办成了,人只要囫囵着回来,他都要击鼓庆贺。”

另一士兵叹气,“那是人家闻副将军会做人,你看他的兵多忠诚!”

帐内,靳王听见外头响起鼓声,这才示意小敏出来。

原来方才,两名看门兵被他和闻同调虎离山,原本混在归营弩兵中的小敏,便趁着这边的营帐空守,偷摸钻了进来。

“归营鼓敲不了多久,长话短说!”

小敏立刻凑到薛敬耳边,将今日红杉林中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你说什么,谢冲是被人用一封仿造二爷字迹的假信骗回来的?”

“千真万确,”小敏几乎是在用气音与他说话,“目前不知道那人是谁,好在您养的雪鹰及时赶到,我们看见了二爷的亲笔信,这才没上当!”

薛敬连忙接过那两封信,仔细比对后,眸色一沉。

“六爷……这世间除了陆三爷,还有谁能将二爷的字仿的那么像?”

这何止是“像”,可说一模一样……

但他一时间来不及细想,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太子那边的麻烦,于是便将方才席上发生的事也告诉了他。

“什么?穆争鸣回来作了伪证,把您的麾下诬告成岭南王遗部?”小敏简直震惊,“可是六爷,这一眼假的事情,太子怎么能信呢?”

“太子要的就是这个。”薛敬冷冷道,“不管是祝家军还是十八骑族军,都是养在我的麾下,不在南朝军列,没有军铭,在太子眼中,他们和那些企图谋逆的岭南王遗部一样危险。可突然急调中京大营远征川渝,群臣必然反对,因此他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用来堵满朝悠悠之口。恰好此时,穆争鸣站出来了,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太子何乐而不为?况且,穆争鸣身后是靖天四府之首,虽然穆安死后,穆府名存实亡,但在朝中余威未减,穆家人作的证是有分量的。”

小敏立时炸了,“六爷,您一声令下,我这就去拿那姓穆的拢蛇窝!”

“别添乱。”薛敬安抚他,“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摁住太子,不能让他往川渝派兵!中京大营两万精锐……个个可都是山谷战的当头兵,祝龙刚刚结束与水师艨艟一番恶战,兵备尚未休整,绝不能再遇强敌,还有正往西撤的十八骑遗部,现如今也都分布在川渝那一带,得想办法阻止。”

“可是六爷,要如何才能阻止太子派兵?”小敏急问,“他若已准备周全,两万兵集结,最多不到一日就能动身了!”

靳王却极为冷静,“我总觉得不对劲……穆争鸣在方才那张舆图中圈出的位置不过是川渝郡和西川相连处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却是引往泅杀渡的一条必经之路,若真如二爷所言,高凡是有意将我军引进去,那必得有‘活饵’事先埋伏在那个山谷里,用来吸引祝家军,不然以祝龙运兵的手段,一个没有人的空山谷,他是不可能上当的——那么若有‘活饵’,必得有拴饵的‘鱼线’才行。”

小敏小心翼翼道,“您的意思是……太子其实早就派人过去了?就等着我军撤兵时祭出‘活饵’,吸引他们自投罗网?”

“只有这一种可能。”靳王突然灵光一闪,“所以太子急于调兵,实则是增兵!”

祝龙生性莽直,容易上当,二将军却不是好骗之人,若不尽快将这两万精兵调过去增援,一旦任二爷和祝家军汇合,那个无名幽谷提前埋下的“活饵”哪怕只要出一点破绽,在二将军眼里都将形同虚设,一切努力将前功尽弃,所以太子心急,定要赶在二爷与他们汇合之前,让援兵抵达!

小敏疑惑,“可是前日里,咱们和水师正在川岭两地交战,就算太子暗度陈仓,率先派了人马过去埋伏,也不可能是大规模的,不然太容易被发现了!”

是啊,靳王转念一想,那么太子手边能调用的人马,除了中京大营……还能有谁呢?

忽然帐帘一动,外面传来杂声,靳王立刻示意小敏躲起来。

竟是送宵夜的杂兵掀帘进帐。

烛火晦暗,来人低眉顺眼,还拿领间的红巾遮住了下半张脸。

扫了一眼餐盘中热气腾腾的米粥和小菜,靳王略显缓滞的嗓音倏而起愠,“你们中京大营的人是不是都这般没规矩,本王何时叫过粥食?”

那人余光一闪,头微微抬起,“回禀殿下,小的是见您方才在席上没吃什么,所以自作主张,送些宵夜来。”

看清了他那双眼睛,靳王微微一惊,“是你。”

“是末将。”那人连忙跪地。

靳王讪讪一笑,“今日可真巧,净是些老熟人。刘副使,一别数年,你怎么在这?”

一声“刘副使”竟如剜心刀,刘贺青将背骨压得更低,“末将……末将如今是太子金辇前执宝纛的一名旗卫,随太子銮驾到此,已不在行伍中了。”

靳王垂眸看着他,想这人曾也近护左右,任镇北军的千兵副使,那年何其风光,如今却沦落到在太子辇前当一个执旗的护卫,比春茂长那种近身伺候的宫人还要低上一等,忆起当年幽州王府初遇,难免一声叹息。

“你来做什么。”

刘贺青在靳王面前始终不敢抬头,沉叶林那一剑应是一并他扶摇直上的心气捅透了,如今瘪成了个唯唯诺诺的皮球,连话音都不敢放大,“末将只是来送宵夜的,末将记得您喜欢吃掺了鱼片的白粥?”

靳王端起粥碗,摸到了碗底的一张纸条,展开一看,皱起眉,“为什么?”

刘贺青艰难地说,“因为沉叶林那件祸事……末将罪有应得,原本一直被关在富河粮营里。穆安出事后,穆争鸣潜逃回京,不久胡立深收到了二爷的密信,说要将我释放,我在信中留意到一个地址,便顺着那个地址找到了不幸在回京途中被山匪打折了右腿的穆争鸣,这才知道那是他的藏身地。他见我前来,便声泪俱下地哭诉,求我护他一同回京。”

刘贺青被二爷有意放逐这事,薛敬早就知道,二爷原意是等刘贺青回京后,便让自己通过谢冲,在承恩阁里为他随便谋个懒职,这样他便能自由地出入禁廷,在东宫的墙根开一道口子,说不定日后还有用的着的地方。(前情:582章)

只是没想到,这“口子”确实是开在了东宫墙角,却不是通过承恩阁。

“本王记得,曾也知会过谢冲,许你进承恩阁的,怎么没去呢?”

刘贺青呼吸一滞,顿时双拳攥紧,“是穆争鸣害的……”

“哦?”靳王水波不兴,“他哪有那个本事。”

“他有!”刘贺青突然怒火上涌,忙着辩解,“就是他……报复末将,私下干预吏部择新,将我的名字从承恩阁新录用的人选中划了,改填成礼部下头的执仗署,那就是个抬旗子的地方,末将不甘!”

他总是不甘,将人护送回京,反过来又被那人摆了一刀。

靳王了然,又看向那张纸条,“所以你以此报复。”

“……”刘贺青急促吸气,僵持不答。

靳王浅敲了一下那张纸,故作为难,“可本王又怎么能确认,你所说是真的呢?这种阳奉阴违的勾当,你也不是第一次做,拿刀捅过本王的心窝子,再来乞惨,当我是不计前嫌的活菩萨吗?”

刘贺青顺势磕了个头,“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寻穆争鸣试探,末将知道您没有时间了,太子若要出兵,最迟明日傍晚前就会离营,您觉得呢?”

靳王思忖片刻,这才朝黑暗处招了招手,“出来吧。”

小敏从床下爬出来,刘贺青显然没料到帐中竟藏着人,一脸惊愕。

“你看着他。”靳王起身,“他说的没错,我确实也该去会会那位穆小公爷了。”

穆争鸣骄纵难改,只因方才亲眼见靳王在太子面前吃瘪,就觉自己赢下了当局。他一时觉得痛快,下筵席后并没直接回帐,而是去烧火营讨了一壶热酒。

回来时已过子夜,帐中一片漆黑,他一瘸一拐地来到案前,刚要点燃火烛,冷肃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穆争鸣动作一滞,就听那人道,“穆小公爷好雅兴,在本王面前做了伪证,还如此心安理得地前去讨酒,心眼真宽。”

靳王镇坐主位,浑身散灼凛凛杀气,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穆争鸣一时忘了点灯,怯怯地往后退了半步,强自镇定,“你……您不是应该……在帐中休息吗?”

“睡不着,于是就想找个同样‘睡不着’的故人聊聊天。”靳王半边脸隐在暗中,开门见山,“为什么那么做?”

穆争鸣下意识后退,在快要退至帘门时忽然转身,想往外冲,结果手还没触碰到帐帘身体忽然一僵,就见一条蓝色蛊蛇从头顶的帘轴倒吊着卷下来,透明的蛇尾在他眼前清晰摆动,血红的信子硬要往他瞳孔里舔,“咝咝”地叫。

穆争鸣忘了大叫,只好又往后退,最后吓瘫在椅子上。

靳王走下来,来到他跟前,借着从帐外透进来那点细微的火光,穆争鸣这才看清这人的装扮,竟是普通执旗兵的一身简甲,他却根本来不及联系到刘贺青身上,心虚到了极致。

“我是被逼的……”见躲不过,穆争鸣只好坦白。

“谁逼你?”

“还能有谁……”穆争鸣鼓足勇气,才敢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您的那位二将军,就是他!杨辉要杀我,我成日里耗子似的东躲西藏,杨辉……他就跟那条毒蛇一样,缠着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去求太子……好在太子收留我,允我住在东宫,杨辉进不了宫,我还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可那是太子啊……他怎会允我一直躲在宫中,当一个食谷的废物?于是……于是……”

“于是你便用一张伪图,献了投名状。”

“我穆府是靖天四府之首!”穆争鸣突然嚷道。

那一瞬间,委屈、不甘、憎恶……各种情绪若万千虿孑,爬满他全身,他那满腹牢骚无处宣泄,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就像年少时蛊中斗伤的那只蛐蛐,脖子却梗着,偏过头,又似输了仗还要叫嚣约架的黄口小儿。

“我爹要是不死,我也落不到这个下场……都怪你,都赖他!”

靳王强压愤怒,“你爹残害忠良,是罪有应得。”

“谁审的?谁又认了?他是死在你二人面前,当然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穆争鸣掐着脖子尖叫,“人已经死了……到底是忠良还是冤孽,不都是看活人的脸色立碑么!他说他烈家满门忠烈,谁又能证明?他一个人活着,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谁知道他有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没准跟那岭南王一样,都是一丘之貉,我捅他那一剑说不准是为民除害,没死,是便宜他——”

靳王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将他掀到一边。

他是武人身,绝不是寻常人的花拳绣腿,手臂肌理因愤怒而张扩、充血,一巴掌甩过去能直接卸人半条命。

“咳……咳咳……”

穆争鸣口鼻喷血,零星溅落在尚没点燃的蜡烛上,疼得直翻白眼,三魂七魄像是被一瞬间抽散了。

靳王攥住他的脖颈,又将他提回眼前,额颈青筋爆裂,“你若不能将他腹皮上那块疤抹平,将他肚肠里被那柄剑捅穿的洞封上,补回他流尽的血,嘴巴就给我放干净点!”

穆争鸣抽搐着,“你是北疆王,却敢在储君帐下……拷打他的近臣?”

靳王冷喝,“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一巴掌你也得给我受着。”

“哈哈哈……”穆争鸣发出得逞的讥笑,“太子说的没错……你果然跟你那个胆大包天的哥哥一样,要做逆王啊……逆王之师都是要被剿伐的,我今日做的根本就不是伪证!在那个山谷里,押上了我穆府全部身家……我豁出去了,豁出去了!就赌你靳王殿下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靳王一怔,蓦地笑了。

穆争鸣一瞬间毛骨悚然。

“穆府……很好,很好……”

靳王慢慢地收拢笑音,发出感叹,“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脱生的京少爷,怎么总也不知好歹,偏要作践良善。二将军已经亲口说过,那一剑他不计较了,可你们穆府,却还要他绝亲、绝族!”

靳王五指收拢,又蓦地一松。

他起身,用绣襟缓缓拭去溅在手背上的那几滴脏血。

“穆争鸣,本王今日就把话撂这,黄昏之前,穆府,将从靖天四府中除名——此番你若能活着回京,无须穆小公爷掷金豪赌,本王自请革庶,永不归皇城!”

随即,他将烛台倒转,那根铜刺死死地扎穿木案——锵的一声!

水蜡娇软,坍作一团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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