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天气寒冷糕点饼子不易坏。
侍人早就注意到主仆二人的动作,也并未推辞,接过梅花酥三两口就解决了,坐着休憩没一会就靠着柱子打起盹。
篝火不大,火焰被从门缝挤进来的寒风吹得翕动跳跃,端坐在高台上的佛像被破落失去颜色的佛龛红布掩着半边,影子随着火焰飘忽不定森然不已。
篝火堆里最后一点星火熄灭,庙宇沉入黑暗,温迟春忽地睁开眼,月光轻抚着她端方清冷的身姿,眉眼含着冰凌,她摸索着吃饼时一点点扒到身边的粗棍子握紧。
门外的风雪停下静谧无比,雪地映着月光,庙里也沾上光。
她找到侍人靠着的柱子,小心翼翼的挪过去,他睡得很沉,就着月光找到他的头,高高举起了粗木棍。
木头撞击脑袋发出清脆一声,高大的身躯软倒在地,她雪嫩的手掌因用力过度而发红发烫,仔细瞧去还能发现柔荑般的手在细细颤抖。
温迟春觉着喉间干灼咽了咽,双眼盯着不省人事的大汉,一边叫醒睡熟的云叶。
被叫醒的云叶有些糊涂,不明所以。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温迟春声音沉着镇定。
云叶霎时清醒,拿起二人的包袱久随温迟春牵着马匆匆离开。
她们并没有骑马,夜间不好骑马赶路且她也不知道现下该往哪走。
白雪漫过了鞋面,温迟春深一脚浅一脚,絮棉的绸缎绣鞋很快就湿了。
走出破庙很长一段距离,她才开口道:“侍人,不是沈留白派来的侍人。”
“啊?”云叶疑惑,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侍人看似是沈留白身边常常露面的侍人,但是他脸上贴了一个脸皮子,指尖仍然是宛若真人皮触感的面具,面具底下是一副完全陌生的脸,不明敌友。
“我让你递梅花酥时,看见了他的掌心,很白净没有一丝粗糙的样子,但侍人服侍沈留白掌心却干净得不像话。”温迟春秀眉轻轻皱起,她不知道是谁要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她。
云叶恍然大悟,对于温迟春的崇敬又高了一个度,“小姐是何时开始怀疑?”
“是他的声音让我觉着十分怪异,像特意压着嗓音故作粗旷的讲话,后来便是,他生疏的生火,且篝火生的弱小几次将熄,沈留白提过他这个侍人是从贫苦人家买过来的,生火做饭样样在行。”
走着前方隐现一个双岔路口,温迟春停住,回头望着一路而来留下的痕迹脚印。
“现在,我要说得是重中之重,雪地并不好赶路和摆脱别人,所以我们必须分开行动。”
对上云叶慌张的眼神,温迟春握住她的手,“只是分开行事不是生离死别,你到时若没有追兵就去幽州寻我。”
她要去到幽州找焦巳,占卦只得结果,况且焦巳杀人不眨眼或许暗中坑害她也不无可能……自然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再者,这一趟她不得不去。
“可幽州将大乱,小姐您这一去……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罢。”云叶有些哽咽说不出剩下的话,温迟春这一去,怕得是就此为姑娘收尸了。
温迟春扯开云叶轻拽袖口的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些金银细软塞进云叶包袱里云叶。
“我这一趟定要去弄清楚的,云叶你不必再规劝,这些可以够你下半辈子的生活里,若是有不测你就好好过,再找个熨贴的夫君,不要像我这般倒霉。”
温迟春神色平平,她是真的倒霉透顶了。
天光乍泄,替她们遮掩的暗色如潮水退去,让人远远的就能瞧了去,不可再继续拖延。
温迟春继而利落地翻身上马裙边角滑起一道利刃般的弧度,坐稳后她稍侧身,“我便朝北而去,你向南出发远远的绕上一圈再前往幽州,扰乱假侍人的视线拖延一段时间。”
她定定望着还愣在原地的云叶,语气沉静有力道:“山高路远,保重。”
高高挥起马鞭,策马而去,挺直纤细的背影在一片雪色与枯枝间越来越小,徒留一地蹄儿印。
在云叶眼中越变越小。
世道不平,边境战乱不断,元庆边缘城池一再缩减,乔鹿与鞑子一战后再次失去了五座城池,焦巳这一去幽州就是主动请缨,朝中无人发对,反正这潭浑水也不多他一人去蹚浑它。
元庆内外都乱着呢。
温迟春快马加鞭来到就近的城池,山郊野岭呆的久了保不齐就被哪个山头的贼匪盯上,她一人行路多有不便。
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经过乔装,在客栈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一只北去幽州的商队。
商队中有特意雇佣的镖师,安全是有保障的。
沈留白所言不虚,她确实被污蔑通敌到处粘贴着她的通缉令。
越靠近北方风雪愈烈,她的心也愈凉。
沿州城百姓饥馑,路途中亦是流民不断,于半膝高雪中裸行草食,眼神空洞麻木似是感受不到寒冷。
她见过一家子为饱腹将最小一子作牛羊烹煮,其家人则围在锅边吞咽着口水,甚至瞧见锅里漂浮着的小手小脚,那一眼后她整整两日没再进食,后来一路上她都只吃素食,看见荤腥便隐隐作呕。
历经数日追风赶月,温迟春终于在绕过一座矮丘看见了幽州城门。
城门口巡逻士兵阻挡着流民进入,流民则在城门口就地驻扎停留,士兵中有人对着纸一一对照进城的人脸。
其中定有纸上画得就是温迟春的脸,经过她的一番乔装也不担心被认出来。
幽州城青黑色城墙饱经岁月的洗礼上面还扎着无数箭矢,还有火油烧过的痕迹,修补的痕迹新旧交替,这就是北方要塞幽州见证战乱的记录方式。
只是古朴的城楼上现下却无比诡异的高挂着红绸,像是有人成亲给形势严峻的幽州城添了一丝喜庆,但在这种情况下又显得无比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