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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Chap.3:荷雅门狄(22)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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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婚礼场地选在“龙之巅”山脚的岸边,而非往常的龙神殿宴会厅。这一安排是为了反映龙族的古老传统——在群山与群海的见证下结合,同时,又融入了人类的婚礼形式。龙族与人类最早可追溯至数千年前的漫长建交史让他们逐渐吸纳了部分人类社会的习俗。这些东西在默默影响和改变着龙族,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坚守——比方说,绝不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举办婚礼。为了区别于人类,户外婚礼也就顺理成章变为了首选。

一个宽大的木台在两天内搭建了起来,五节台阶逐级而上,垂直的木板构成装饰墙,挂满了缤纷的花篮。珍珠和宝石串成的花环悬在半空,其间穿插着象征火龙族炽热火焰的红色绸带,将整片区域点缀得美轮美奂。平台中间立着根低矮的石雕龙柱,放有一个火盆。这石柱由一块形状完美的花岗岩雕琢而成,微缩的巨龙雕塑盘旋其上,龙眼用两颗巨大的红宝石镶嵌。平台下方的空地上,十排宾客座椅整齐划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供新人步入。由于这是龙族内部的庆典,分居在世界各地的龙术士们并未受邀,因此,出席婚礼的龙术士只有新郎新娘双方的契约者。

比先一步到来的派斯捷晚了一周,耶莲娜也抵达了,暂居于“龙之爪”那栋她常住的别墅。派斯捷前去串门,一些细心的守护者观察到,耶莲娜竟没有拒绝他进入。他们敞开大门,在屋里聊了几分钟,随后耶莲娜送他出来。这个非比寻常的情景在守护者中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众人窃窃私语,猜测起他们的关系。

喜庆的日子到了。这场火龙族之间的婚礼在族人的企盼中如期进行。所有的龙族都聚集于此,参加这个盛大而重要的事件。

盛服靓妆的来宾们陆续到来,无一例外地散发出高贵的气息。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互致问候。初时,他们还热情地彼此打着招呼,但很快就开始各管各地和自己最熟络的人交谈起来。德文斯、丁尼斯和扎杰斯三人聚首一处,相谈甚欢。卡缪斯、俄彼斯两人轻声私语,讨论着他们对亚尔维斯和丹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看法。菲拉斯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的火盆,似乎很期待看到一场温馨的婚礼。里欧斯、纽因斯、爱萨斯,阿布诺斯则更多的是在欣赏周围的布景。费扬斯和翁忒斯在角落里低声交流着什么,内容不得而知。琉庇斯离他们较近,却独自待着。从他面向的角度刚好能望见远处的“龙之骨”。那座曾被雅麦斯蹂躏的龙山,经过族长们的努力,早已恢复了它旧时的美景。当年刹耶王御驾亲征后,两位龙王在修补整个卡塔特山脉地形的同时,也将其修复至原状。琉庇斯凝望着它的山头,内心感到有些讽刺。姗姗来迟的库莱斯挤进了人群,穿着他最华丽的服饰,费尽心思才终于说服锡尔德留在家中。他看见泰雷斯和薇尔丝——以及趴在母亲头上的龙宝宝穆菲丝——在靠后的位置坐着,立刻过去逗弄起那可爱的小家伙。平台的台阶前是八名长老,他们中有六人站在一块,稍远的努美索尼斯和赛克斯图斯一人手持打火石,一人手捧银盘,面容肃穆庄重。朱利斯细心检查着他们脚旁的台阶和周围的装饰,确保一切坚固完好。夏纳、黛安纳、露雪纳,缇纳这几人在外围帮忙,手里的木篮装满了鲜花,预备待会儿在通道上向新人们抛洒。吉时将近,越来越多的族人纷纷到场。唯二受到邀请的龙术士——耶莲娜和派斯捷一同前来,尽管进场时并未说话,但两人脸上的微笑已然透露了路途上的愉悦畅谈。乐队早已就绪。萨日纳的琴声,潘克斯、克拉密斯的笛音,还有莫修斯的小号,以一种和谐的状态交汇。欢快的婚礼大调融入人们的交谈声中,以至于根本没人发现它是何时奏响的。

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与大家都不同的是,玛纳的心情却格外沉重。她孤身伫立于场地边缘,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尤为落寞。虽然缇纳和露雪纳会偶尔上前与她说上一两句,但更多时候,她只是默默看着远方彩虹桥的方向,幻想心目中的那个族人能够突然出现。一对幸福的爱侣即将诞生,然而,属于她的爱恋却依旧遥远,因为那个人的心从未向她敞开。平民阶级的玛纳深知自己与对方之间的鸿沟难以跨越,却仍旧无法割舍那一线可能的妄想。

吉芙纳的心情也同样复杂。她完全不在意这场即将开始的婚礼,感到自己出窍的灵魂飘向了卡塔特的边界之外,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去处。她思念着仍在外面流浪的卢奎莎,渴望和她相见,却又害怕她再回到这个地方。

庆典上有一些缺席者。芭琳丝、陶瑞斯和金荻斯在外搜捕犯人,未能归来;布里斯也因差不多的缘由无法现身;托达纳斯更是去向成谜;还有雅麦斯。守护者们没有来打扰这个只属于龙族的时光。他们中感兴趣的一部分人正扎堆在较远的山道和海岸边观望,依照规矩,他们不被允许进入现场。不过,即使有这些少数的缺席者和失意者,婚礼的气氛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司仪萨列基斯是一位老迈但精神矍铄的龙族长者,随着他登上平台,乐师暂停了奏乐,周围也渐渐安静了。宾客们各自就座,默契地压低音量,不干扰主持人的工作。今天每个人都以精致的装扮亮相,火龙王和海龙王亦如此。他们站在木台的一侧,手中持有与仪式紧密相关的物件——一根木棒和一根枝条。奢华的织物在他们身上轻摆,袍上绣着精致复杂的龙纹,显示出他们不凡的身份和地位。

司仪的声音嘹亮而富有磁性,穿透每一个角落,“在神的注视下,今日,我们将见证火龙族子民丹纳和亚尔维斯喜结良缘。有请二位入场。”

在族人们的拍手声和口哨声中,丹纳、亚尔维斯从坐席后方走来。人们纷纷转头,目光齐聚在他们身上。柔嫩的鲜花从半空撒落,为他们的登场营造出浪漫的气息。两人都穿着一身莹白而飘逸的、有着精美绣饰的传统披挂式礼服,不同的是,戴上了只有结婚时才会使用的铂金冠冕——大大小小的水滴形和龙鳞形钻石打造出龙翼的造型,大气而沉重,两端分别垂下一条禾穗状的白玉珠,走动时会小幅晃动。他们身上的一切服装饰物皆由长老胡戈蒂斯以旧制改良而成,总色调俱为白色,将火龙族的红发衬托得艳丽无双。两人手挽手,步履坚定地走过铺满鲜花的通道,登上木台。

“神的选民丹纳与神的选民亚尔维斯,成为彼此忠贞不二的伴侣,愿他们永结连理,共度此生。”萨列基斯庄严宣布。

火龙王、海龙王和两名长老走上前,为他们送上火龙族和海龙族特有的祝福礼。努美索尼斯长老用两块打火石擦出火花,引燃火龙王手上的木棒,明亮的红焰在火把上跳跃,随后被用来点燃火盆中的木头。由于龙炎具有焚尽一切的危险性,这种古老的生火方式才得以被广泛应用于族内的结婚典礼。燃烧的烈焰寓意着双方的爱火旺盛不熄,是火龙族最崇高的祝福。另一边,赛克斯图斯长老捧来了盛有海水的银盘,让海龙王用龙心果树的枝条轻轻沾取。海龙王分别将枝条洒向新人,微微打湿他们的衣裙,以海龙族的方式祝愿他们的爱能够像龙海的海水一样纯净。

丹纳、亚尔维斯接受祝福,依次亲吻两位族长的手背。台下扬起了一小阵尖叫。火龙王和海龙王退到一旁,让司仪宣读最后的誓词。“我宣布,二位正式结为夫妻。愿你们的爱如同龙息,永远热烈。”

新婚夫妻深情对望,向在座的所有来宾鞠躬致谢。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乐队再次奏起曲子,整个现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婚礼的高潮部分是夫妻二人联手献上的空中舞蹈。丹纳、亚尔维斯腾空而起,翱翔在“龙之泪”海面上空。这对体型相近的红龙让彼此的前爪紧紧相扣,绕着对方互相盘旋,展示着他们的力量和信赖。那舞动在蓝天与云海间的身姿,就像是两颗永不分离的双子星。

在欢欣雀跃的人群中,玛纳的眼神闪过一丝哀伤。刚才她的心思一直在远方的布里斯身上,想念着那位她心中深爱却注定无法相守的异性。亚尔维斯和丹纳缠绵的舞姿让她突然感触万千,眼角不免有些湿润了。她偷偷拭泪,不让身旁的人们觉察出来。与此同时,吉芙纳也逐渐被这场绝美的舞蹈所感染。她心不在焉的思绪从主人身上移开,由衷地为两位新人鼓起了掌。

此时此刻,即使有烦恼和忧愁,也都暂时搁下了。大家仰头望着高空中飞舞的火龙夫妻,为他们的精湛技术和默契配合而倾倒。他们一会儿下坠,一会儿又升高,始终与另一半保持在同一高度,互为伴飞,场面壮观又震撼。远处围观的守护者们也不禁为这悦目娱心的表演而高呼喝彩。

看到这众心一致的场景,火龙王和海龙王深为满意。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最朴素的情感将人们连接在了一起,让大家深刻感受到何为团结与归属。族群的凝聚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预示着未来会更加繁荣昌盛。

原本,龙族婚礼上的空中之舞会持续数小时,但考虑到随后要举行的盛大宴会,火龙伴侣仅飞舞了三十分钟便优雅降落。一场从中午延续至深夜的宴会随即拉开帷幕,卡塔特的所有居民都受邀出席,尽情参与其中,就连镇守彩虹桥的杜拉斯特也被特许参加一小时。宴会厅内灯火辉煌,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宾客们围坐一堂,笑语盈盈。早已按耐不住的守护者们纷纷占据了各自的位置,只等着在盛宴上豪吃痛饮了。

每张圆桌子边都坐满了人。当丹纳和亚尔维斯进来时,整个大厅掀起了一阵小高潮。他们脱下了沉重华丽的冠冕,入席主位。他们是这场宴会的绝对主角,因此,就连龙王和长老都退居第二桌,将主桌最中间的位置让给了他俩。派斯捷挨着耶莲娜,坐在他们的左侧,其它座位上坐着年轻的火龙族成员,翁忒斯和费扬斯的位子正好在他们对面。

一位坐在后几桌的族人站起来,手持精致的酒杯,举向二人,“亚尔维斯,丹纳,敬你们!”

“干杯!”周围人齐声应和,紧接着不断有人上来敬酒。比起新娘,他们更愿意将这些产自上莱茵地区的高档葡萄酒灌入亚尔维斯口中,期待看到他何时会不胜酒力。新郎推辞不过,笑脸相迎,与众人一一碰杯。当他数杯酒下肚,回到丹纳身边后,脸已红了两分。

“别喝太多,抿一口意思一下就行了。”丹纳一面保持笑容在脸上,一面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

“问题不大。我在酒量上的战斗力还是可以的。”她的丈夫露出两排大白牙,自信一笑。

但很快,他又遇到了挑战。第三桌的海龙族族人中,德文斯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一聚。亚尔维斯觉察到这是德文斯惯有的挑衅,但他不想示弱,于是起身向他走去。丹纳担心他会醉,一直用眼睛盯着他。

随着酒杯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大厅内的气氛也变得更加欢腾和自由了。越来越多的守护者释放真我,尽情逗闹。他们举杯相庆,开起玩笑,更不乏力量间的较量。高台上,乐师们仍矜矜业业地编织着乐章,一曲酒馆小调悠然响起,引得众人或歌或舞,吟诗抒怀。迪特里希倾情献技,他的歌声每次都能赢得满堂彩。还有一些宾客则开始更深入的交谈。他们围坐成圈,讨论着族群的未来蓝图与战争的终结之道,但是在聊到禁忌话题时,又会十分巧妙地避开。

亚尔维斯与德文斯的斗酒陷入焦灼。身穿侍者服饰的T取来大容量杯,不断忙碌穿梭,为二人添酒。周围的龙族将目光聚焦于此,见证他们的这场啤酒对决。双方你来我往,德文斯每饮尽一杯,亚尔维斯便紧随其后。桌上空杯渐渐堆积,直至摆满了九个。亚尔维斯的面颊已被酒意染红,尽管他奋力支撑,但终究难掩颓态,脑袋难受地低垂下来。比赛结果以德文斯五杯对四杯的优势胜出。

“新郎官,承让啦。”海龙昂首挺胸,站得笔直,表情中尽显得意之态。正当他准备享受这份荣耀时,位处主桌的丹纳却飘然而至,平静而自信地步入战圈。她的到来让看客们眼中闪过玩味的光芒,纷纷期待起某种有趣的展开。

“夫妻本就一心一体,接下来换我上了。”不容德文斯抗议,丹纳拿起了那杯丈夫没能喝完的酒。“我喝一杯,你喝半杯即可。”她说道。

在丹纳的助力下,战局得以逆转。她喝完丈夫的那杯后,又连饮了六杯啤酒都始终面不改色,反观德文斯,在第三杯时就已经吐的比喝的还多了。依靠夫妻二人双打,亚尔维斯这才既没有醉到失态,还挽回了一些面子。

离开德文斯这桌后,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个承诺还没践行,急忙向侍者讨了杯酒,径直走向台上的乐队。乐手们刚完成一曲的演绎,此刻正在小歇,浅酌着一些饮品。亚尔维斯为此前的不当言辞向萨日纳诚挚地致了歉,一杯之后,得到她温婉的笑容和谅解。亚尔维斯满意转身,潘克斯却拉住了他。

“说好喝五杯的。”他说。

“你就饶了他吧,哥哥。”萨日纳及时解围,“再喝下去,他今晚怕是只能与桌子为伴了。”

然而不幸的是,翁忒斯随后也来了。他久候时机,想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向对方道歉。但亚尔维斯始终忙于应酬,他才一直等到现在。他端着一杯红酒,悄悄地来到亚尔维斯身旁。

“我知道我之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翁忒斯低声说道,“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之间的友情。”

亚尔维斯心中一暖,与他喝了一杯,前嫌尽释,但翁忒斯却没有离去的意图。随后他看到费扬斯也跟了过来,寻思这两人大概有什么事要找自己私谈,赶紧暗示他们这里不方便。

三头火龙溜了出去,喧闹的宴会厅一团乱,因此根本没人注意——除了丹纳。早已回到座位上的她,原本正在和耶莲娜聊天,在看到亚尔维斯被两人叫出去后,脸上立时浮起了疑惑。

宴席上又添一道珍馐。美味的烤全羊带着诱人垂涎的肉香上桌了,闻得众人口水直流。派斯捷向耶莲娜热情推荐这道菜,言谈间不觉闲扯到自家仆人们那卓越的牧羊技艺上,每一句话都透露着夸耀。耶莲娜听得很耐心,没有任何打断或回避。派斯捷边说边起身,手法娴熟地用小刀割下一大块鲜嫩多汁的肉,放到耶莲娜盘中,示意她趁热快吃。

“谢谢。”耶莲娜轻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还跟我这么客气?”

“派斯捷,我想……”

“以前的那些事,就让它们随风而去吧。”派斯捷的目光中既带着忧伤,又充满了激励,“不要再惩罚自己了。”

耶莲娜尽管没有回答,但脸上的笑容却如花绽放,温柔地投向身旁的男子,让派斯捷心中感到了温暖。

“对了,丹纳,”他转向一旁略显分心的母龙,“你有没有跟你的主人说过,你和亚尔维斯婚后准备在哪儿定居?”

“亚尔维斯没告诉你吗?”丹纳随口答道。

“噢,差不多说了。那个就是你们的最终方案?对我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他转而看向耶莲娜,希望她能发表些看法。

“我没意见。我完全尊重他们的决定。”他的心上人咬了口羊肉,抬头说,“可你要是觉得你分到的时间太少……”

“不不不,我这边其实没啥大问题,”派斯捷连忙摆手表示,“我只是担心你那儿会忙不过来。”

“我习惯了忙碌和忙碌过后的寂静。”耶莲娜笑着向他摇摇头。此时,丹纳在她耳边留下句“失陪”,便暂别两位龙术士,匆匆朝大厅的出口走去。耶莲娜和派斯捷在人群中目送了她一会儿,随后又看向彼此。“你千万别来瞎帮忙,也别叫下人来。我自己可以应付。”耶莲娜恳切地说。

贵族男子把酒杯端在手里,挺了挺腰身,让自己显得英武。“那么,偶尔以访客的身份前来,不知是否能受到你的欢迎呢?”

“我那里只接待需要医治的病人。”她微笑道。

“啊,上帝保佑,我这颗饱受煎熬的心终于有救了。”他故作夸张地捂住胸口。

耶莲娜轻轻咳了一声。他们互相看着,无需多言,彼此的想法已通过眼神传递得明明白白。派斯捷为自己在她心中有了一个位置而高兴。他清楚他们现在只是刚刚迈出了第一步,至多算停留在熟人或者同事的范畴,但是对坚守多年的他来说,一个不再抗拒自己的耶莲娜,已足够令他欣喜万分了。

龙神殿西北一角,宴会的喧闹声渐渐远去,亚尔维斯的心中却暗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与翁忒斯、费扬斯在此停下,四周走廊相连成一个半封闭的方形空间,中心小花园内的树木亭亭如盖。根根大理石廊柱威严耸立,支撑起华丽的拱顶,阳光在错综的线条间穿梭,为三人涂抹上斑驳陆离的光影。全卡塔特的人都集中在宴会厅,这里除了他们外再无旁人,确保了对话的私密性。尽管对即将展开的谈话心存抵触,但酒宴上的比拼已让亚尔维斯有些微醺,借这个机会出来醒醒酒也未尝不可。

“你俩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也没什么。只是看你被德文斯斗倒,实在生气。”费扬斯说,“但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我们不便插手,免得搅了你的局。”

“我明白。”亚尔维斯沉吟片刻,决定主动揭开话题。“还是为了雅麦斯,是吗?”火龙王后裔的离去,让一切变得不同。亚尔维斯和丹纳回来的这几周,已经听闻了那场由德文斯和琉庇斯挑起的争端。

“族里少了他镇场子,气氛变得暗流涌动,一些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家伙也开始趁机冒头了。”费扬斯不忿地说。

“那场风波本可以避免,奈何有心之人蓄意生事。”翁忒斯说,“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等到雅麦斯不在了,我才发现他对族群的稳定性居然有这么深远的影响。说实话,还是希望他和首席能够回来。”在说到首席这个词时,他语气稍顿,表情有些不自然。

“芭琳丝那边不是早有消息了吗?”亚尔维斯顺势问。

“她努力过,但未能如愿。”费扬斯叹息道。芭琳丝与其部下已在外追踪荷雅门狄十多年,偶尔返回卡塔特时,他和翁忒斯都不忘寻找她打听进展。“最后一次遭遇是两年前,在萨姆松。芭琳丝他们虽然用计围困住了荷雅门狄,却还是让她溜走了,金荻斯更是被重伤到了头。这些你也都听说了吧?”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而且,他们每次和首席战斗,都不见雅麦斯的身影,显然是被那个女人藏起来了。她用某种魔法手段控制住了他,让他无法与族人相见,为自己发声。”

亚尔维斯点点头,带着一丝自嘲问,“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等着他们回答,但三人的谈话却被突然出现的第四者中断了。他们同时注意到丹纳朝这边走来。翁忒斯和费扬斯默契地止住话头,朝她笑笑。

丹纳走至近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我来的不是时候?”她反问道。

亚尔维斯对那两人刻意的态度感到不悦。“别把丹纳排除在外。她有资格听。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当然,”费扬斯忙说,“但我想任何事都不应该破坏你们夫妻俩的好日子。”

“不,我们需要直面问题。”亚尔维斯坚定地戳穿了这份和谐。在三人不同程度的惊讶眼神中,他冷静到甚至有些冷酷地说,“你们太过于依赖雅麦斯,对他太在意和盲从了,这便是问题所在。”

“你……你居然这样想?”费扬斯一脸愕然。

“你知道吗,”翁忒斯缓缓开口,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幽光,“我一直觉得,能经受任何风雨考验的友谊才是真正的友谊。”

“你也许是对的,翁忒斯。”亚尔维斯点头,心中暗想,或许你们只是在一直嫉妒我。“然而,无原则的服从和奉迎,绝不可能培养出任何健康的关系。”

翁忒斯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诡谲莫测。而他身旁的费扬斯,在经历了数秒钟的失神后,突然愤怒地反驳起来,“你以为你就没问题了吗?你在逃避,在替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你根本就不在乎雅麦斯的安危。你从前的生活围绕着你的主人,如今则是你的小家庭。这无可厚非,”他瞥了一眼丹纳,又迅速转向亚尔维斯,“但我指出了这个你不敢否认的事实。”

“我不否认。”亚尔维斯说。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爱派斯捷和丹纳,正如雅麦斯也深爱着……某人。他也因此选择了抛弃你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丹纳都为丈夫的这番话大感震惊。

“亚尔维斯,你——”

“我必须要知道,”在费扬斯往前跨出半步、发出斥责前,他抢先一步问,“对于他爱上荷雅门狄的这件事,你们有何看法?”

“那是他此生最不可饶恕的过失。”费扬斯愤慨地说,“但因为是雅麦斯,我仍愿意给予他谅解,并且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他锐利的目光直逼亚尔维斯,自以为洞悉了他的心思,“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无非是想说,没有人有权利评判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

“正是如此。”亚尔维斯回应道,“从族群利益出发,他们的恋情确实引发了严重后果。可是从个人角度而言,我从来没有和首席交流过,对她的为人知之甚少,更不清楚她与雅麦斯如何相爱,为何要走上那条不归路。这其中的种种,我自认我没有资格去评判。”

“所以,你不认为首席有错。”费扬斯失望地摇了摇头,“亚尔维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首先是龙族,其次才是龙术士的从者。你怎么能站在人类的立场呢?”

“你不需要了解那个女人。”翁忒斯冷冷地说,“无论你持怎样的想法,都不会改变她是个祸害的事实。”

“祸害?你们就是这样看待雅麦斯的所爱之人吗?”他悲伤地扭过头,望向妻子。

伴侣此刻的内心波动被丹纳准确地理解了,同时,她也不太能忍受费扬斯和翁忒斯所持有的某些观点。她换位思考地想,若有人未经了解便对耶莲娜口出恶言妄加评断,她定会非常难过的。“能不能别吵了。难道你们上次和德文斯、琉庇斯没打够,还想和亚尔维斯再来一场?”尖利的声音轻下来,丹纳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转而用温和舒缓的语调接着说,“事情既已发生,说得再多也不会改变结果。我们此刻的目标应该是携手并进,保持团结,而不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争论对错,用言语的利剑去刺痛对方。何必要让那些无谓的争执伤害到我们之间宝贵的情谊呢?”

雄龙们闻言沉默。他们都不愿与对方为敌,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却难以忽视。亚尔维斯受不了他们的盲目顺从,而他们则认为他对雅麦斯的关心远远不够,完全对不起雅麦斯对他的珍视。他们对这头火龙偏向人类的态度亦抱有微词,对他感到愤怒又不解,间或也有一些妒忌。雅麦斯一直以来都过分偏心于亚尔维斯,尽管他从不让他涉足任何腌臜之事,也不告诉他任何黑暗的秘密。是的……他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和亚尔维斯的这段友谊,不让他们双方的关系变质。费扬斯、翁忒斯不禁想要质问亚尔维斯,在朋友需要帮助时,他到底为什么能如此的风轻云淡,置身事外呢?

可在亚尔维斯的心里,却是另一番诘问。雅麦斯与荷雅门狄那段为世不容的恋情不仅挑战了族规,令族长和长老们万般嫌厌,事实上,就连翁忒斯和费扬斯也同样接受不了。他们对雅麦斯的继续支持仅仅是出于愚忠,而非理解。对于他们追随的那名对象,他们总有一种雏鸟印随的心态,却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认同他。然而,这恰恰是雅麦斯自己的选择。他有大把的时间改变自己,有无数的机会重新权衡,但他还是遵从了本心,毅然与荷雅门狄相恋。他难道没考虑过结果吗?难道真的从不曾预见到他们之间的爱极可能以悲剧告终?他怀抱了不该有的幻想,最终自食了这份恶果。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雅麦斯自己。

“这不是什么立场之争。事情到了这一步,并不是我想看到的。”亚尔维斯语气沉重,却极为坚决地说,“让我告诉你们实话吧,这一切都是雅麦斯咎由自取。”

“亚尔维斯!”丹纳打断丈夫,“你一定是醉了。”眼见他又要挑起战火,她忙用严厉的声音呵斥住他。

“请让我说完,吾爱。”亚尔维斯却坚持,几不可闻地笑了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雅麦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成年了,他在四百多年前就成年了。他自己会独立思考,会做出决策,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他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你这个混蛋!”

费扬斯大喝一声,跨步上前,手臂青筋爆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向这个族人揎拳捋袖,诉诸武力。丹纳迅速来到他们中间,防止冲突进一步升级。翁忒斯站在一旁,虽没有动,但同样怒目圆睁,手部的关节也在咯咯发响。

面对二人的怒火,亚尔维斯挺出半个身子,伸手握住丹纳的肩,让她后退一些。“我当然也非常希望他回来,比任何人都想。可你们要我怎么做?要我加入芭琳丝的队伍,一起去追捕荷雅门狄吗?”他语调苦涩、无奈,嘴角浮现出一抹惨笑,“好,如果是这样,我愿意,我们明天就出发。让我和我的新婚妻子再待一个晚上吧,也别把她卷进来。她和雅麦斯可没什么关系。”

费扬斯终究没有真的揍上来,只是握着拳头紧瞪亚尔维斯。他试图反驳,但对方的话语却让他一时间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从宴会厅方向爆发出一阵响声,似乎是守护者们掰手腕的比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那声音中断了火龙们的争执,让他们能够有机会思考,再继续这样无休止地对抗下去是否值当。

几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心中怒气难平,但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们明白,吵架和分裂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只会给族群招来更大的祸事。

他们各自退后几步,费扬斯与翁忒斯靠着同一根廊柱,丹纳和亚尔维斯则紧紧相挨。“那些家伙,不会在比剑吧?”亚尔维斯侧耳听了半会儿,终于确定宴会的参与者在闹腾些什么了。守护者们已经不甘于比腕力这样的小打小闹,那叮铃哐当的声响,很明显是互相击剑所导致的。“竟然把好好的宴会当成比武场,真是一群野蛮人。”

这隐晦的指桑骂槐让一旁的两头公龙心虚起来。翁忒斯犹豫着,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终于做出了行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亚尔维斯,我……感到很抱歉。我又把事情搞砸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来到对方身前,再一次为自己的冲动向他道歉。

“说出来也就痛快了吧?”亚尔维斯看着他,又瞄了瞄紧跟过来的费扬斯——尴尬和懊悔写满了他一脸。“我知道你俩其实暗地里一直都看我不爽。吵一架也好,心里是不是舒坦多了?”他咧嘴笑了笑,用调侃的口气表达他的理解。

随着心情的平复,翁忒斯、费扬斯相继上来与他和丹纳拥抱,夫妻俩也张开手臂回应他们。“真是太对不住了,丹纳,我们没想要夺走你的丈夫……”费扬斯低了低头。

丹纳报以一个温和的笑,“没关系,大家能冷静下来就好。”

随后,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说真的,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亚尔维斯问,“我猜你们已经对芭琳丝有所托付了吧。”

费扬斯点头回答,“芭琳丝答应,一旦下次再发现首席的行踪,会立即让金荻斯或陶瑞斯回来报信,等我们一起行动。任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从我们这么多人的手中逃脱。”他话语中既有决心和执念,也有一丝忧郁,“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一定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必须听雅麦斯还有首席亲口说。”

“好,算我一份。如果得到了什么消息,请务必让我也知道。”亚尔维斯义正言辞地表态。他看到两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就这样小看我啊?我当然愿意加入了。我也想听他辩解来着。我和你们一样,也是那家伙的朋友,我有这个权利。”

费扬斯、翁忒斯的神情变得柔和,似乎在这一刻,双方之间的嫌隙彻底烟消云散。“好!”他们应道,互相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关于住址嘛,”亚尔维斯摸了下鼻子侧面,“派斯捷还是在老地方,虽然他经常外出追猎野兽和……美人,但我并不奉陪后者。多数时间我都会待在他的府邸。至于丹纳的主人那儿,你们就别打扰了。我想丹纳没兴趣掺和的。”他看向丹纳,寻求她的看法。

“雅麦斯的事儿,确实和我关系不大。不过亲爱的,我们将来的住处会发生变化,这一点你也得考虑进去啊。”

“对喔,我差点忘了。”经她提醒,亚尔维斯猛地拍了下脑门。

“噢?”费扬斯好奇,“你们有什么规划?”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亚尔维斯搂住妻子的腰,笑得幸福而甜蜜。

丹纳接过话头,解释道,“我主人目前在拉古萨,至少近十年不会有变动。她独力支撑着她的诊所,没请任何助手,我需要经常回去协助她。夏季和冬季是最忙的时候。所以我打算在每年的六月到八月,以及十一月到来年二月,让亚尔维斯过来跟我住。每年的三月四月,九月十月这些时间,我搬过去和他住。剩下的五月,一起回来小住。”

“顺便一提,我俩以后的婚房也会轮换,一半时间在我家,另一半在她家。”与丹纳对视一眼,亚尔维斯欣喜地补充道,“原本我们想寻找一处无主的洞穴安一个新家的,但打扫与重新布置实在太繁琐,想想还是算了。”

“欢迎回归。真是不错的安排。”费扬斯点头赞许,“你们会是卡塔特最受人艳羡的一对鸳鸯。”

翁忒斯嘴角微扬,适时提醒,“此刻宴会气氛正欢,你俩作为今日的焦点,岂能离席太久?”

“走吧。”

四头火龙迈开轻松的步伐,携着笑语,朝宴会厅款款行去。

LXVI

- 三年前 -

“主人,”雅麦斯的声音带着几分期盼,回荡在首席居所一楼的客厅,“您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他鲜少以“主人”称呼她,而使用“您”这个敬称更是少之又少。它通常只出现在他有所请求的时候。

因此,荷雅门狄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她欠他一个吻。

每天见面与临别时,要亲吻对方的脸——也不知是从最近的哪一天开始,他们之间悄然形成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惯例。如今,在雅麦斯陪她用完晚膳,共度了温馨的两小时时光,即将要分别之际,他们才突然想起来要践行这个约定。雅麦斯是故意的,为了试探她。而荷雅门狄似乎是真忘了。

她抿着嘴走向火龙,在他的一侧面颊补上了这个早在两人见面时就应该给他的吻。

“吻这里。”并不满足于此的雅麦斯握住了她的手,让她用指尖点住自己的唇,眼神中满是对更亲密接触的渴望。

看着雅麦斯索吻的模样,荷雅门狄心里乐开了花。这样的他,与平常在外人面前那满身戾气,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形象判若两人,显得格外纯真与可爱。“雅麦斯,真该让别人也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她笑着调侃,“我想,不管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被惊掉下巴的。”

正当她准备亲上他的嘴,让这份甜蜜在二人心间化开来的时候,雅麦斯的神情却骤然变得复杂。他似乎被她的言语刺激到,猛地转动了一下身体。他差点又要像一个逃兵那样在她面前逃走了,因为他想起了费扬斯、翁忒斯对他的忠告。

但仅仅一瞬之后,在远没有走到门口时,他就停下了脚步,意识到自己不能被心中的胆怯和旁人的意见所困,让心爱的人受到伤害。他怎么可以又让那种事发生呢?

雅麦斯转过身,对上荷雅门狄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那里面藏着千言万语,充满了疑问和忧虑,让他无法忽视。

“你若是踏出这扇门,”她说,“以后就别再进来了。”

这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共同记忆的闸门。果然,她也想到了那件事。三个月前,在他第一次亲吻她以后,就是这样不吭一声把她扔下的。

“我真该死。”雅麦斯快步回到她身边,张开双臂,在她耳畔自责地低语。感受到她有挣脱之意,他立即放松了力道,以免弄疼她,随后更加温柔地扶住她的臂膀,引导她抱着自己。“别放开我。”他恳求道。

“不走了?”怀里的人闷声问。

“不走了,我的好主人。”雅麦斯坚定地回答,将她搂得紧了些。

“可我们本来就是在道别啊。”

“是。但还没完成最重要的‘吻别’。”他试探道,俯身寻找她的唇。

荷雅门狄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随即便放弃了抵抗,完全沉醉在他的怀抱中,和他深吻起来。

在理智的呼唤下,雅麦斯率先退出了舌头,凝视她的目光深邃而又饱含着情感。有了这个小插曲,荷雅门狄顿时也舍不得放他离开了,干脆拉着他回客厅沙发坐下。

“你的心里仍有芥蒂,是不是?毕竟我们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也许你认为,我们其实不应该在一起?”她倚靠着他,把脑袋枕在他的胸口。虽然目光并未直接地对视,但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十分认真地听着他的心跳。

“这和你的人类身份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个。”雅麦斯连忙摇头,轻抚着她的发丝,“只要我喜欢,哪怕你是妖魔鬼怪,都不要紧啊。”

“你,你在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呢。”荷雅门狄拍了拍他的手背,嗔怪道。

“别生气。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那你刚刚……”

“我就是个感情上的愚者。在我千年的生命中,从未真正倾心于某个对象,更别提爱上了,所以,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去学习。”他低着头,以唇触碰她的脸,细语如丝,“希望我没做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我讨厌你突然离开。”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发誓,永远不会。”他重重地说。当荷雅门狄因欣喜而略微抬起头把脸对向他时,他顺势啄了一下她的嘴,品味她唇瓣的香甜。

“你今天不打算走了吗?”她半开玩笑地问,脸上不自觉地染起了红晕。

看见她这副娇羞的模样,雅麦斯索性将这个吻进行了下去。

他深深地吸吮,欲将她口腔中的一切物质都尽数纳入己身。接吻的间隙中,他火红色的眸子偷偷睁开,试图捕捉她在这一刻的真实反应。他看到了全部。她的全部。他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中。那闭眼亲吻着自己的专注,那让人心颤的深情,都无一不使雅麦斯心头涌动起越发昂扬的热火。他满意地结束了这个吻,稍稍松开对她的拥抱。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冰冷。在人前,永远扳着脸,皱着眉,努力充作大人。然而,在他的面前,她却卸下了一切防备,越来越多地表现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回想起初见时她那冷漠而故作成熟的姿态,与现在她所展露的少女娇羞形成了鲜明对比,雅麦斯一时充满了感慨。“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像极了熟透的苹果。”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笑意盎然。

“你也一样。”她反击道。

“我?”

“是啊。每次我们接吻时,你的脸也是红红的。你看,都红到脖子根了。”她笑眯眯地指出。

雅麦斯闻言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也有如此单纯和不设防的一面,但这个意外发现却并不让他觉得反感。“这会儿我是真要走了。”他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她的,嘴里依依不舍地说。

女孩嗯了一声,将他送到大门口。

“晚安。”他在心中默默地补全这句未说出口的话:我的爱人。

转眼间,荷雅门狄与雅麦斯在山上共度的时光已近二载。他们的感情如同春日初生的嫩芽,夏日蓬勃的树叶,秋日丰盈的硕果,冬日温暖的炉火。卡塔特的这方乐土,以其独特的四季恒温和极昼,守护着他们那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爱情。这里的每一个晨昏,都充满了温柔的碰触与含情的目光交流。两人的感情在日复一日之中迅速升温,亲吻式的问安已成为日常习惯。荷雅门狄感觉自己对雅麦斯的喜爱越来越多了。她有时会探寻这份爱的源头,思考自己为何会爱上他。是因为他给了她新生,让她的身体重获健康吗?如果这话让雅麦斯听见了,他一定会大怒,会伤心地说不希望他们之间只是这样。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荷雅门狄很确定他们的感情不是源于报恩,那顶多只能算提供了一个让两人认识的契机。她对雅麦斯的爱早已超越了感激的范围。真要她说的话,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被他的哪一点吸引。她就是不可控制地爱上了这头火龙,对他的存在本身有着毫无道理的眷恋,甚至愿意包容他的缺点。噢,是的……缺点。荷雅门狄很了解雅麦斯性格中的缺点。可也许就是他在人前人后表现出强烈的反差,才让她最初在意起了他。他仿佛是一块能够吸引她的磁石,只要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随着关系的不断拉近,雅麦斯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入于荷雅门狄的私人空间——她的三楼卧室。他会迈着大步溜进来,让自己英挺健硕、带着懒意的身躯陷进她的白色沙发,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间屋子的拥有者。有时,当荷雅门狄隐于珠帘之后,沉迷在文字的世界而忘了要与他交流时,他便会更加大胆地爬上她的床榻,侧身而卧,用这种直接而霸道的姿态吸引她的注意。面对此景,荷雅门狄虽偶尔口头上轻微抗议,但她微弱的反对之声总是落败于他那不可抗拒的眼神下。雅麦斯的目光仿佛有魔力似的,她所有的不满都在他的注视中逐渐融化。他的眼神经常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如同在宣誓主权,告诉她:「这里,也是我的领地。」

在龙族的语言中,“SaaLON”一词承载着“吾爱”的深意。雅麦斯常于心中默念它,将其视为对荷雅门狄的爱称。或许是时候让这个词语不仅限于自己心中的回响了。他想。慢慢地,他开始真的这么叫了——当然,是在他们两人的私密时刻,尤其是他轻车熟路地闯入她主卧时。在这个被爱意填满的小天地里,他们用SaaLON互称。不过,鉴于这词的特殊意义——只用在夫妻之间,或至少也得是确定同居关系的伴侣之间——他们也因此觉得它略有些肉麻和不妥,故而并不常常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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