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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Chap.3:荷雅门狄(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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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事件让卢奎莎对修齐布兰卡的看法大为改观。她从未料到,这位与苏洛是同龄人的男子,英俊、神秘且富有魅力,却居然已经在男欢女爱上力不从心了。苏洛逝世时已达246岁高龄,但他的性|能力依旧强如公牛,宛若一名热血青年。假如他仍在世上,必定是能够让女人醉生梦死的那种男人。相较之下,修齐布兰卡怎么就早早雄风不振了呢?

卢奎莎对这个男人的兴趣,自这天起就淡了不少,即使仍时不时地去看望他,目的也仅限于了解他的研究内容。济伽,那个掌控她生死的男人,至今仍在等待她的研究为他带来希望。他对卢奎莎与修齐布兰卡的私下来往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不过,对于她的另一些行为,他却坚决不同意。例如,当卢奎莎在他的寝殿汇报工作时,向他抛出的媚眼,伸出的手,他总是予以拒绝。卢奎莎不想失了王的心,所以,在暗示了两三次都无效后,便就此收手,不再主动招惹他。

还是得想办法让苏洛回来啊……每在这些男人那里碰壁受挫一次,她对苏洛的渴望就越发强烈。她暗自在原本的研究外抽出部分时间,思索如何让苏洛这样一个没有尸体的人复活。得给他找一个合适的载体,这是毋庸置疑的。依据她对这个爱人的记忆和熟悉程度,她未尝没有可能去尝试改造,为他重塑一副肉|体。

同时,卢奎莎并未放松她对「亡灵复活术」的继续突破。她曾在觐见济伽时,提前命令她的三个亡灵仆从假装展现出对济伽王的敌意,让他误以为他们已拥有了一部分自己的意志。那完全是作弊行为。事实上,那些亡灵并没有真正觉醒自由意志。但若是研究毫无进展,只怕更会令济伽失望,她才出此下策。可是,这样的欺骗手段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

卢奎莎在桌前摊开羊皮卷轴,阅读起来。这是她三个月前悄悄从修齐布兰卡书房中偷得的资料,其中一部分是当场复印的,一部分是她事后凭记忆默写的,内容主要涉及“星际穿越”的研究,但也零星记录了修齐布兰卡早期在「死灵术」上的探索。他确实曾为济伽王研究过一阵子「死灵术」,可惜进展不佳,成果甚微。卢奎莎已对这部分内容反复研读,在那些潦草的文字和简洁易懂的图形所组成的笔记中,有一个词频繁出现:“献祭”……这对她的研究方向并无多大帮助,却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如果能找到一个与苏洛外貌、身形相仿的男人,是否能通过献祭的方式实现她复活苏洛的愿望呢?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尽管她还没有头绪。不知为何,修齐布兰卡对「死灵术」的研究才刚刚起步,就被济伽王叫停了,转而开始全身心地专攻起“星际穿越”。卢奎莎突然想到,那位王如今默许他们互相接触,会不会是为了根据他们的研究进度,从而评估他们在己方阵营的重要性,在王心目中的信任值?如果这一猜想成立,那么她的对手或许不止是墨里厄、渥兹华这些人,还可能包括修齐布兰卡这个潜在的竞争者。

在2月的一次晋见中,卢奎莎向济伽提出了新的需求。

“陛下,我还需要更多的尸体。”她向床边坐着的王低头行礼,目光恳切地望向他,“那三人的状态已趋于平静,若想取得精确且理想的效果,必须经常用一些外力去刺激他们,以此获取不同状态下的数据。故而在研究时,需要更多的对照组,仅仅三个样本仍远远不够。”

“这需要一点时间。”济伽说。

卢奎莎摆出聆听的模样来。

“刹耶的领地,如果我们入侵得太频繁,恐怕会招来报复。”

“最近的一次行动,已经是四年前了吧?我有理由相信,刹耶和他的部下并没有怀疑到咱们头上。”

“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看吧。”济伽给出了他的决定。

“是的。”她赶忙应道,脚步却并未移动,目光始终凝注于王的身上,似乎在静静等待,看他对自己是否还有其它的需要。

但眼前的那位王只是挥了挥手,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一下,那姿态已足以说明他希望她立刻退下。

卢奎莎轻抿着嘴唇,转身缓缓而去。

这里的人已经对她那三个活死人仆从非常熟悉了。他们在她的魔法下,早已恢复生前的样貌,只是身上的那些缝合线痕迹以及肢解后又重新拼接的伤口,仍难以完全去除。她之所以想要更多的兽人族尸体,实则源于心中渐渐萌发的一个大胆想法——将更新的、更完好无损的、没有任何缺陷的素材,改造成苏洛,让那个在她每晚睡前无数次想起的身影再次回到她的身边。相较于找一个活人献祭,卢奎莎更倾向于采用自己最惯用的老办法来达成预期。当然,平衡好欲望与工作之间的关系比任何事都重要,对于这一点,她完全清楚。

一个隐蔽的角落中,有两双眼睛一直在窥视卢奎莎。在她离开王的寝殿后,渥兹华和墨里厄两名将军从阴影中走出,请求谒见。

济伽刚刚躺上床,虽然困意还没有袭来,但他打算先休息一会儿。听到埃克肖的通报后,他坐了起来,摆手示意他的“眼”唤两位将军进来。

“两位爱卿,又有什么建议要进献吗?”济伽慵懒地靠在床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毛绒毯子上,“如果是要谈卢奎莎的事,还是慎言吧。她是我目前需要仰仗的人才。”

“王,我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反复商讨,拟出一条计策,还望您能够拨冗垂听。”渥兹华谦恭地低下头,深绿色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的前额,也藏起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你与她多年来一直不睦,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接纳她,包容她吗?”王的目光平静而深邃。

“这两年来,我自认始终遵照您的吩咐与她和睦共处,从未有过差错。我也不是什么爱搬弄口舌的无聊汉……请您先容我们细细说来。”他缓缓抬头,态度诚恳地望着济伽。

王微微点头,允许他们说。

渥兹华向同僚使了个眼色,墨里厄立刻清了清嗓子,“目前的情况是,修齐布兰卡会终生在这里服役。那么,把您所期待的那两项课题同时交给他研究,完全是可以的。”蘑菇头将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因此,我和渥兹华建议,让他与卢奎莎竞争,看他们谁能够率先吸收另一个人的研究。把两个龙术士同时留在身边,变数实在太大,太容易生出事端。我等认为,还是只留一个最为妥当。”

床榻上的济伽拢了拢膝上的毛毯,眸光微沉,略作思考后,他说,“修齐布兰卡当初对死灵术的研究并不成功,而且还走偏了道路。”

“所以,我们才提议,让那两人互相学习。”渥兹华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修齐布兰卡继承卢奎莎的研究吧?”

“正是如此。”两人同时点头。

济伽瘦长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目光变得更加深沉,若有所思。“你们两个,连同哈拉古夏和澈尔,当初对修齐布兰卡的态度可算不得友善,你们始终对他严防戒备,如今却这般信任他了么?”

“这个男人还是有他的好处的。”墨里厄缓缓地说,“他毕竟是龙族的王曾动念想要提拔的准首席,身上有一般的龙术士所不具备的卓越天赋和潜力。他的学术风格和思维方式有时或许太过激进,才导致了一些波折。现在,有卢奎莎的研究方略作为补充,我相信,他定会交出令您称意的结果。”

墨里厄、渥兹华与另两个将军对修齐布兰卡态度的转变,与这位龙术士自身的力量和战绩息息相关。当年,奉济伽王之命围剿修齐布兰卡的四将军,多次将这个对手逼至绝境。修齐布兰卡非但没有投降,也没有轻易地束手就缚,他甚至都没有真正的战败过,反而靠着顽强的斗志、过人的实力以及契约龙的默契配合,和他们四个打起了游击战,有一次还险些与众人拼得同归于尽,期间,他完全没有向龙族请求过任何支援。断断续续追捕了两年却屡屡失手的窘况,让将军们颜面无光,更令四人意想不到的是,修齐布兰卡某次击退他们后,竟又主动找上门,一脸坦率地询问投诚的价码,毫无惧意。在他归顺初期,众将军对他是又敬又恨,亦不能理解济伽为何如此重视他。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卢奎莎来了。这名龙术士被四将军两次击败,在他们心底实在难以被高看。虽然她和修齐布兰卡同样自愿服务于王,但论起能力及做事的那股认真劲儿,还是修齐布兰卡更强和更纯粹。

让两个龙术士中的一人离开,留用另一人并吸纳对方的研究成果继续为王效力——这就是墨里厄与渥兹华精心拟定的计策。

济伽已然洞悉二人的想法。他并未马上表态,只说要再作思量,便挥手令他们退下了。

半年后,赶在“鸣雷颂圣节”举办前,澈尔将军带着一名俘虏回到了“缓冲地带”的宫殿。俘虏原本有两个,在押送回程的路上,其中一个因反抗太过激烈,不慎被将军的部下们失手打死了。活着的那个被一路押到地下囚室,在连续三周的残酷刑罚下,其反抗意志被彻底磨去,最后,澈尔亲自将他带到了卢奎莎的工作室。

卢奎莎听闻消息,早早就等候在前厅欢迎他。此时,她的房间一片安静,六只机械猫躲在桌底、沙发底或床底,三个兽人族亡灵则在里屋待命。

“来迎接你的又一个傀儡吧。”被绳子牵住脖颈踉跄走来的战俘,就像澈尔将军手中一只乖巧懂事的牲畜。诺敏和噶尔汉神情严肃地跟在上司和俘虏身后,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戒备状态。

“竟然将俘虏的生命权交予我手,确实是头一遭呢。澈尔将军,我很感激。”

“不要谢我,这是我王对你的恩赐。你的命可真好啊,总能够让王心甘情愿满足你的要求,还特许你随意处置这个家伙。我都有些嫉妒了。”

王派澈尔为她抓回了一个新俘虏,扩充她的素材库,这自然是她受王信任的有力证明。尽管心中很得意,但卢奎莎并没有表露出来,脸上始终带着优雅而端庄的笑意。“这是刹耶的部下吗?”她问道,目光在战俘身上来回打量。

“是的。稍微用了点刑,让他再也没法破口大骂,朝人脸上喷唾沫了。生存和反抗的意志也基本被磨灭,变得像个小羊羔似的。”澈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俘虏的脸,手指在那消瘦的脸颊上有节奏地捏了捏,一双蓝紫色眼眸斜斜地睨着卢奎莎,露出几分玩味,“不过嘛,为复活的亡灵找回他们曾经的记忆和意志,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澈尔说着,将绳子交了过来。卢奎莎一手牵起,再次看向了俘虏。

那男子身形高壮,衣衫褴褛,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干裂且布满血污的嘴唇,年纪看起来不大,低垂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虽然容貌与苏洛相去甚远,但眉眼间依稀能瞧出几分姿色,有一副值得被人疼爱的模样。

卢奎莎收下了这名男子,浅浅地笑了。

LXXXVII

- 一年前 -

荷雅门狄静静地坐在卧室的观景飘窗边,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和手里的书镀上一层金色。她捧着一本名为《北民的英雄传说》的故事集,比寻常的游记更富有奇幻色彩。作者将自己在极北之地游历时的见闻,与当地吟游诗人的传唱相结合,用诗歌和散文的形式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书中记录着冰岛的民间神话与英雄传奇,写得精彩绝伦,像是有魔力一样抓住了荷雅门狄的心。自从天主教会的势力日益壮大后,异教徒的神话便逐渐被禁和失传,这些在历史长河中几近湮灭的故事,只在她的童年时期,从父母口中听过。她于一周前从藏书阁借来此书,仅用两个晚上就畅快地读完了。如今,她轻轻翻开书页,很想再读一遍,可脑中纷繁的思绪却总是来搅扰她,让她难以集中精神。

前一阵子,在她16岁生日过后的第二周,这本书的作者——托达纳斯回来了,在山间引起了轰动。荷雅门狄清楚地记得那天她与奥诺马伊斯练剑时,突然出现在训练场外的那个身影,让老师的脸瞬间因激动而变得通红。这头酷爱旅游的海龙,是奥诺马伊斯的挚友,他好几年——有时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回卡塔特一次。荷雅门狄读过五六本托达纳斯所著的书,早已对他心生敬佩,却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他。与满心欢喜的奥诺马伊斯一样,她同样惊喜,不由自主地上前问候道,“您就是托达纳斯吗?太好了,竟然能见到您本人,我可是您的忠实读者!”托达纳斯对她露出了和蔼的笑,他们简单聊了几分钟,荷雅门狄便离开了,给这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留出相谈的时间。自那天后,老师便一直和托达纳斯在一起。荷雅门狄只能暂别奥诺马伊斯和他的剑,把自己整日关在画室或书房。平日里那个总是神情严肃、不爱笑的龙术士导师,最近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笑容灿烂,心情愉悦,与老友朝夕相伴。

荷雅门狄自己曾经也有一个朝夕相伴的对象——雅麦斯。但最近,他们两人的关系却让她心烦意乱。虽然经过雅麦斯的一番努力,他们暂时和好了,可有些问题却如同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刺,怎么都拔除不掉。雅麦斯明明白白地向她坦露了一切,他对她的陪伴起始于火龙王的命令。他沦陷在了这段感情里,却无法帮助她解决那些实际存在的问题。她无法离开卡塔特,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怨恨的对象。恨林恩吗?他已经不在了。恨雅麦斯?这一切也不是他造成的。而且,如果她以后真的要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么雅麦斯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唯一依靠。恨自己吗?恨命运吗?等等——永远,在这里?

荷雅门狄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暗示自己接受这个想法了……

她苦闷地放下了书,思绪愈发混乱。窗外的树静静矗立,不知忧愁地摆荡着枝叶。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群山之间仍没有完全散去的流言,更不知道等下雅麦斯过来时,自己该如何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地与他相处。

下午三点,晚餐时间来临了。莫伊宁稳步而来,将餐车停在后花园的石桌子旁。身为历经无数风雨的元老,这名守护者已为龙族服务了三个多世纪,他面容清癯,眼睛有神,气质平凡中又透着不凡。据说,他还是奎特尔梅的死对头,两人在过去曾多次大打出手,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和雅麦斯的绯闻呢?荷雅门狄一边无聊地想着,一边抬头望向了大门口的方向。从者的气息从那头传来,离她只有一栋房子那么近了。

“首席大人,”莫伊宁俯身说,“膳房今天特别提供的这道炖兔肉,趁热品尝,味道是最好的,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他面带微笑,尽职尽责地为她布膳。“不管有多少烦恼,饭总要吃饱啊。”他似乎意有所指,又像是在诉说一件平常的小事,语调平和自然,没给她带来多大压力。

“谢谢你,莫伊宁,你总是这么细心和善解人意。”

“尽我的本分而已。”

莫伊宁退下时,她的从者恰巧走来,向她靠近。守护者熟练地行了一礼,雅麦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他。随后,他在荷雅门狄对面的石凳上入座。

主从二人在美丽的花园中吃起了晚餐,一开始的两分钟,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杯叉碗盘间的碰撞声。

“我打算把我的那个团队解散。”雅麦斯开启了话题,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盯了有半年的样子,差不多是该结束了。”

这头火龙对守护者们实施的高压管控,从年初持续至今,已有半载。在他与五六名亲信的管束下,那些惯于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的好事之徒已然收敛了形迹。有关荷雅门狄与雅麦斯不伦之恋的传言,虽未彻底消失,但其蔓延之势已得到有效遏制,假以时日,当人们不再有兴趣议论时,它便会自动消散。荷雅门狄对这一切冷眼洞观,随口问了一句,“有挖出来什么结果吗?”

“查不出来了。但我敢打赌,再也不会有人敢乱传那些闲言碎语,涉及到你和我的名誉。”他的红眸中透着坚定。

“你们那副架势,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了,要是再乱嚼舌根,恐怕会小命不保。”荷雅门狄低头用勺子搅拌着面前的汤羹。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花园里回荡。

这话在雅麦斯听来有些刺耳。“镇压那些老油子,用铁血手段是必须的。”他握紧了手中的餐刀,“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就一定尽全力去完成。我不会让任何言语伤害到你。”他用立誓一般的口吻说。

荷雅门狄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真正能伤害到我的,并不是那些人的口水。”

雅麦斯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像晴空笼上了浓重的乌云。但他还记得她那次伤心哭泣时留下的泪。那些泪仿佛至今仍落在他的心里,时刻提醒他,要好好呵护眼前的人,不能与这个心爱的女孩再发生争执。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叉了两块兔肉到她的盘子里,示意她趁热吃。荷雅门狄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拨动了几下兔肉,在无言中将它们吃完。

没人说话。焦虑的火龙时不时地朝主人看去。女孩的目光却总与他错开。她不看他,也不和他交流。她不爱他了吗?雅麦斯的肩膀垂了下来。他想找些话题,说点她爱听的话,以此来振奋当前的气氛。他确实张开了口,准备说些什么——也许是他和几个朋友开的某个玩笑,或是某本她最近在看的书——但有个声音却突然抢在了他前面。

“你每天都会向火龙王大人汇报吗?你会怎么向他描述……”

“我每天都见的人,只有你。”他目光直视荷雅门狄,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并把手叠在她未持餐具的右手上。一个伴侣间的亲密称呼突然涌到了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咽了下去。他很想叫她SaaLON,他们已经很久……好几个月……不……约有大半年,没有这样相称了。他犹豫了起来,不确定如果自己真这么叫了,她会不会回应。要是她不回应的话……在这个充满纠结的时刻,雅麦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谨慎又带着期盼地问了问,“晚上,让我陪你,好不好?”

你想留就留吧。她心想,默默点了点头。

夜色如水,轻柔地从窗外洒进屋内,为他们的二人世界蒙上了一层梦幻的帷幕。荷雅门狄施展的结界有效阻挡了龙王的结界,让美妙的夜景得以显现。此刻,她正在浴室洗漱冲凉,已经洗完了澡的雅麦斯先一步回到卧室,倚窗看了会儿外面繁星闪烁的夜空。一本书躺在窗台上,他注意到它,拿起来翻看了两眼。

几分钟后,荷雅门狄进来了,头发微湿,一身浅米色睡袍将她纤瘦的身子包裹,眼神有些落寞。

“你果然还是爱看托达纳斯的书啊。”雅麦斯把书放回原位,从贝壳帘后走出,“他这次回来,超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呢。”荷雅门狄疑惑地望向他,等待他的下文,他便继续说,“人们都说他和他主人失踪了,说托达纳斯失忆了,找不到回来的路,有的说他被异族干掉了,死在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的说他想要脱离我族,再也不回来了,反正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每次,在大家以为他已经不在了的时候,托达纳斯总会神奇地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就好像是为了要打破那些谣传似的。不过,他的那个主人,倒真的很多年没见过了。那男人在密探们嘴里,一直是个偷懒惯犯。看来确实是真的。”

荷雅门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搭话。这要换了从前,她铁定会两眼放光、满含好奇地缠着雅麦斯,询问那对主从的事,特别是那个神秘兮兮的龙术士修齐布兰卡,说不定她还会拉着他的手臂撒娇耍赖,只为了能挖掘更多秘辛。可现在,她却像是被一层冰霜蒙住了好奇心,完全失去了探知的兴趣。她垂下眼睑,心中所想到的是,他们在人间肆意潇洒,无拘无束,宛如自由的风,而自己只是一只被囚于金丝笼里的鸟儿,困囿于这一方天地,想飞却飞不出去。不行……她不能再放任这些念头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毁掉今晚的。

雅麦斯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所思所想,瞬时敛声屏气,不再说一句话。房间里的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

火龙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拉住荷雅门狄的手,微微使力地捏了下她的掌心,试图唤起她的注意。在那双沉静而幽远的冰蓝色眸子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终于放松地叹了口气说,“我们休息吧。”

两人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思上了床。荷雅门狄躺在雅麦斯的臂弯中,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紧闭的双眼之下,仿佛拒绝交流一般。屋子里安静极了,她也安静得过了头,让雅麦斯愈发不安。他知道她还没有睡着,从她微微波动的呼吸和偶尔不经意轻颤的睫毛就能够察觉,可是,她这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让他内心的一个声音开始响动,开始质疑,即将要冲破理智的束缚。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正是这份沉默,这堵竖在他们之间的高墙,最令他无法忍受。她的冷漠,带给他的痛,胜过万箭穿心,就好像她真的在用他曾经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在一下一下地、缓慢而不停地刺着自己。他承认,自己最开始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可他对她的爱,也是真的,莫非她感觉不到吗?雅麦斯微微侧过身,目光投注于少女,在一分钟的时间里,始终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多希望她也能睁开眼睛看自己一下。他眼里的眷恋和期盼在一点点淡去,疑虑、无措和愤怒却在升温。他伸出手,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而后缓缓落在她的面颊上,指腹划过肌肤,触感仿佛带着电流。

“我知道,你没想过要来这里,可你已经在这里了。”

“我会接受现实的。”

像是要急于切断他的担忧,荷雅门狄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如此回应。她答得太快,太仓促,又太过敷衍了,反而让雅麦斯感到了不真实。

“你还爱我吗?”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真的问了出来。他此刻的慌张,错愕,自卑,仿佛溺水之人无比渴望抓住一根浮木,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嗯。”她倏然睁开了眼睛。

“真的?”

“雅麦斯,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火龙眼中的祈求之光,如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被吹灭。“我最近总感觉,你对我的爱,是你处心积虑的。你引诱我爱上你,利用了我的感情……”他凑近了一些,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真情。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要亲吻,空气变得黏稠,彼此的呼吸,气味,那些令他陶醉的东西,都清晰可触。他勉力抵抗着这名少女对他的重重诱惑,牙齿不自觉地咬紧,艰难而又苦涩地说,“当然,也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你是真的爱我。可人类的爱,就像是一团脆弱的小火,一点就着,却又很快黯灭……”

荷雅门狄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好,随你怎么想。”她声音沙哑,脸上是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在嘲笑他的笑。

这不是雅麦斯想要得到的回答。他想要她否认自己的猜疑,想要她更加真诚和热烈地向他表白她的爱。可她却没有。雅麦斯看向她,琢磨她脸上的那个神情。他受不了主人的似笑非笑……每一次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都会感到心里窜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

床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雅麦斯翻身而起,把女孩压在了身下,“这就是问题所在啊。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却只想着离开我。你希望我痛苦,想看到我为此难过煎熬是吗?即使我会因此而心碎?”

荷雅门狄的面容怔住了,忽然就想起来他以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龙族……心碎而死……难道他?

“我不该爱上人类的。”雅麦斯喘着气,嘴唇颤抖,剧烈起伏的胸膛中冲撞着激烈的情绪。头发滑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破碎的声音,“我是在自讨苦吃……”

“不要用这个绑架我,雅麦斯。”心底突然涌起的愧疚,让荷雅门狄无法与他对视。她稍稍偏开了脸,嘴唇紧紧地抿起来。

“你其实很恨我吧……”火龙的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用力之大,甚至让床铺、让她躺着的地方都微微下陷了。他怒视着她,眼中燃烧着烈火,脸与她近到几乎要贴上她的肌肤。“恨我和你绑在了一起,让你不能潇洒地离开。你恨我,也许巴不得我死掉呢,就像你曾经盼望着你师父死一样。”说到最后,他嘶哑的嗓门甚至有些破音。他的内心似有股声音在咆哮:我也恨你。恨这个想要离开我的你。但他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这些都不是真的!”在这一刻猛地抬头的荷雅门狄,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唇。他们的鼻尖轻轻刮蹭了一下,又微微拉开距离。她呼吸紊乱,带着断续的气音小声喊道,“你明明知道,我很爱你……我是因为爱你,才一直……”

“迁就我,可怜我,是吗?”他冷冷地打断她,贴向她的耳朵低语。

“你……”荷雅门狄愣了一下,而后用力推搡着雅麦斯的胸膛,试图挣脱他的压制,让他离自己远一点。“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竟然这样恶意地揣测我,你简直……坏得透顶。”

此次争吵,最终以雅麦斯移开对荷雅门狄的逼视,气冲冲地跑去二楼客房睡觉而画上句号。他此前一次都没有在这间房里睡过,甚至都没怎么踏入过,但这晚,他决然地夜宿在这里,却又辗转反侧,整夜都未曾真正入睡。他早就暗下决心,想好不再与她发生任何口角的,可在愤怒情绪的支配下,他如同一搜在狂风巨浪中迷失方向的孤舟,彻底丧失了自制力。方才的那个情形,雅麦斯所求的不过是一个饱含温情的吻,或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只要她肯卸下冰冷的外壳,主动吻他,抱他,那么一切问题——他的愤怒和对她爱意的猜忌,都将烟消云散。然而,她却连那么一丁点回应、连一个简单而纯粹的表示都不肯给予。她又变回了那个初到山上时的模样,如生长在高崖上的花,让人无法接近。雅麦斯气极了,也伤心极了,可倘若她夜里来叩他的门,他仍愿意原谅这一切。可是,她没有来。他们二人相隔不过数米,她在他楼上的隔壁,契约的连接能清晰地将她的低落心绪传递给他。他们同样痛苦,却也同样固执,没有人愿意退让。雅麦斯这晚在愤怒失望与疲惫不堪的撕扯中昏沉睡去了,荷雅门狄的情况也不会比他更好。不知是出于羞愧还是别的情绪,这头高傲的火龙再一次以近乎幼稚的冷战姿态,单方面地断了与荷雅门狄的联系。他的内心深处隐隐猜测,或许她正期盼着能有一个机会,可以不用再面对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时间仿佛一位沉默的行者,悄无声息地推移。回归族群的托达纳斯,在他位于“龙之泪”西北角的领地中悠然度日,每天都热情招待族中的客人。他的侄子丁尼斯,时常与几位才华横溢的演奏家朋友相约造访,看望托达纳斯,后来,几乎演变成每日的惯例。众人聚在一起,或演奏音乐,或闲谈漫叙,或品茗看书。奥诺马伊斯也经常手捧佳酿,加入这群小辈。他们坐在龙海海面上,轻盈的海水托起人形海龙们的身体,不让他们沉下。萨日纳的竖琴,潘克斯的短笛,莫修斯的小号和克拉密斯的长箫,伴随着丁尼斯那富有感染力的朗读声,令托达纳斯倍感久违的亲切。连有一次荷雅门狄从他领地上方的山道经过时,都不禁停下匆匆的脚步,聆听了许久。

她与雅麦斯仍然僵持,这场无声的战争已持续了半个月。一些闲话时不时传到她耳里,针对两人的流言风暴,似乎并未消散。他们这时亲时疏、忽冷忽热的状态,在旁人眼中,全然不似普通的主人和从者,反倒更像是一对分合不定的情侣。流言无需他人力促,便如野草般自然蔓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的不寻常。面对这些暗涌的揣测,荷雅门狄始终漠不关心,置若罔闻。

然而,费扬斯、翁忒斯却为此焦灼不已。在卡塔特,以往那些热衷于传播小道消息的人,如今都已不再提及此事,没有人会开口调侃荷雅门狄和雅麦斯,或者在背后说三道四,因为在大家看来,他们的“关系”早已是无需多言,便能意会了。每个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雅麦斯对现状表现得无动于衷。与荷雅门狄的情感拉锯已令他心力交瘁,耗尽了所有试图澄清的力气。他不再关注外人的看法,刻意装作听不到、不在乎,维持着充耳不闻的姿态,也从不对朋友们说他和主人的事,翁忒斯等人问他,他也闭口不言,但任谁都能瞧出他心绪不佳。似乎是对他的态度和举动感到失望,火龙王也不再召见他。当然,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他主动冷落了荷雅门狄,两人不再联系,火龙王才没有继续寻机苛责。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奥利弗和一干朋友来到荷雅门狄的居所为她打扫。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辛勤工作,十几个房间整洁一新,凯齐尔、卢锡安、马尔科姆和迪伦陆续告别离去,只有奥利弗的脚步像灌了铅般迟缓。他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扶门而立、送别自己的少女。

荷雅门狄见他犹豫不决,便走了过去,叫住他。“等下我想到院子里画一会儿画,你要留下来观摩吗?你似乎有段时间没陪我聊天了呢。”

守护者微微低下头,双手不太自然地垂放在身侧,手指蜷缩,像是在克制着内心的某种情绪。“抱歉,首席大人,不过我想……我还是告退为好。”

荷雅门狄明显能感觉到,奥利弗有话要说。可他的话在嘴边徘徊,始终没有说出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雅麦斯的。”

“不,我已经很知足了。”奥利弗把手放在心口。在他铠甲下的衬衣前胸处,有一个方形暗袋,那里原本躺着少女亲手画下并赠予他的一幅肖像画。这幅画被他用蜂蜡密封的羊皮囊封装,他一直将其视为生命中最重要之物,时刻贴身珍藏。但后来,他又害怕这样会对画有所磨损,思虑再三后还是取了出来,把画放进了房间的抽屉里。此刻,他以手抚心,仿佛那幅画仍贴在自己的胸前。“我会一直祝福您……和雅麦斯大人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知道,这名龙术士只是将自己当作一个忠诚的侍从,她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他身上。他能做的,便是远远地守护着她,哪怕这份感情永远只能深埋在心底。

守护者们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奥诺马伊斯三天两头与托达纳斯作陪,荷雅门狄常常形单影只,日子愈发枯燥难熬。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人也变得越来越寡言少语。苦闷到极点时,她会前往“龙之角”山顶的占星楼,静静凝视着下方的云海。她能从中窥见什么呢?这里离地面相隔万米,她自然不可能看到什么实质的东西。她心里明白,那些依托着龙海,形状不断变幻的流云之下,隐藏着的不过是自己情感的倒影罢了——那些浓烈的思乡之情、渴望回家的情感的倒影。

如今,在卡塔特山脉的日子,变得犹如坐牢一样。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很尊敬她,可她却丝毫没有身为首席龙术士的自豪感与荣耀感。她处在时代的巅峰,站在高高在上的顶端,旁人大多对她敬而远之,没有人真正地了解她,而她的心也拒绝任何人进入。她越来越愁眉不展,郁郁寡欢。故乡的一切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那片曾经和父亲一起欢快打猎的树林,那片她时常拾捡贝壳的海岸,那条由母亲亲手编织悬挂于房梁的贝壳挂饰……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好啊。

可是,我不能回去。龙王不会允许。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怀念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快乐、童趣和自在,任由那思念和渴望在心底发酵。

也许到了最后,林恩的话才是对的。他让她用顺从的态度,用她的身体去取悦火龙王的后裔,换得在卡塔特安稳平静、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也许她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怀着一丝绝望与无奈,荷雅门狄踏上了那条通往雅麦斯龙穴的路。然而,当她抵达那里时,却发现他不在。也怪她没有事先感知一下他的位置。她一边皱着眉走到洞外,一边集中精神,运用共生契约的力量搜寻他。如果这时候,用移形魔法的咒语把他传唤过来,他会作何反应?这不是什么好主意。就在她放弃这个念头时,她感应到了——雅麦斯在……

荷雅门狄循着感知的方向望过去,一头火龙从“龙之尾”那边疾疾飞来。她的心提了起来。她注意到,他飞往的方向是……她的居所。

荷雅门狄突然怯懦了。自高空疾驰而过的雅麦斯,瞥见了下方的那抹倩影。他瞬间收拢双翼,化作一道赤色的光从高空跃下,落在她身前十步开外的位置。时隔三个礼拜的重逢凝固在静默的对视中,两人站在原地,一时间相顾无言。雅麦斯原本在翁忒斯家中与他和费扬斯小叙,友人们第无数次把话题拐到荷雅门狄身上,试图劝诫他割舍这段感情,但规劝的言语反倒激起了他的逆反之意,他们越是劝阻,他就越想要见她。怎料此刻,她竟也怀着对他的思念寻了过来。

雅麦斯喉头动了动,刚要开口,荷雅门狄的身影却如流光般倏地一闪,移动到他的身后,急匆匆地从他面前逃开。她不知道雅麦斯此时脸上会挂着怎样的表情,只顾着自己仓皇而逃。

等慌慌张张地跑回住所后,懊悔的情绪又立刻涌上了荷雅门狄的心头。她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踱步,并再度感知雅麦斯的气息,发现他在洞口停了很久,随后才以很慢的速度返回山洞。她仔细确认着,当确定他的位置完全不动,确定他已经到家了之后,她低吟起了那条十几分钟前想要咏诵的咒语:

“SeiNaaZiiK——”(不受束缚)

刹那间,周围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雅麦斯的身影出现了,惊讶地环视四周。他的主人,他的爱人,在呼唤着他。他定住目光,投向近处的少女,眼中有迷茫,有不解,有隐忍的惦念,还有很多她难以解读的情愫。荷雅门狄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雅麦斯,头发扫过他下颌。她踮起足尖,十指扣进他背后的衣褶,像雏鸟归巢般将自己毫无保留地贴向他。

就像以前的任何时候那样,他们激烈地拥在一起,在对方的唇齿间啃咬。

连日来所有的苦楚、委屈和挂念,都融化在了这个吻中。他们疯狂地互相拥吻,似是要将自己全部的爱都铭刻进去。在激吻了数分钟后,荷雅门狄喘息着移开了唇,把雅麦斯拉向了三楼卧房那挂满白色纱幔的床畔。

“把衣服脱了。”她像一个主人对从者那样命令道。

只一句话,就让雅麦斯明晓了,此次她召唤他是为了什么。在白天行缠绵之事,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尽管心里有些发堵,但他还是照做了。

荷雅门狄半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雅麦斯胸膛以下、胯部以上的位置。耳边窸窸窣窣的,响着衣服和皮肤的摩擦声。她望着的地方,已不再有衣物遮挡,轮廓分明的腹肌映入了她的眼帘。雅麦斯渗着薄汗的肌肤在白炽的自然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仿佛在引导着她,诱惑着她,踏向禁地。

这重燃的激情持续了数个小时,每一分钟都被无限拉长。之后的一段时间,荷雅门狄仿佛陷入了一种报复性的感官放纵中,她反复邀请他上|床,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次。

雅麦斯甘之如饴地享受着与主人的云雨之乐,而当情潮暂歇时,他又不免感到困惑和好奇地揶揄起她。“主人,您前些日子还说不想再看到我,如今却日夜要我,倒好像离不开我了似的。”

“是我被你引诱了。”她偏过头,齿间碾出含糊的回应。

“我真庆幸,还引诱得动你。”火龙顺势凑近,指尖滑过她颈间未消的浅红吻痕,竖瞳中欲|火难抑,“若哪天,我使出浑身解数都不管用,那我就惨了。”

荷雅门狄心中隐隐觉得,雅麦斯这份看似浓烈的爱,背后或许有着别样的缘由,可她还是选择沉溺其中。她一边在心底嘲笑着自己,一边环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了那带着同样渴求意味的唇瓣。

他们在夜色里抵死交|缠,等晨光漫过床边,荷雅门狄悠悠苏醒时,雅麦斯有时会故意衔住她泛红的耳尖低语,“要不要尝尝裸|体早餐?”

在他不知餍足的攻势下,她时常浑身绵软地爬不起来,好几次因为贪恋他的肉|体而推迟了早餐,守护者都已经来过了,他们二人交叠的身影仍在床幔间。

外界的杂音仿佛都如过眼云烟,不再重要。他们每隔数日便要耳鬓厮磨一番,共醉于欲海,但时间久了,雅麦斯也会不禁怀疑,难道他们之间,就只剩这件事可以做了吗?他觉得,主人似乎对他有所误解。她天真地、肤浅地认为雅麦斯为她恢复“知觉”,燃起了欲望,就一定会对这个特定对象的身体产生毫无道理的向往,认为她只要献出自己,他就会感到很快乐。其实,在肉|体的欢愉外,他也非常需要心灵上的交流。

会不会是自己所求太多了?他不禁反思。至少……她仍舍得花心思骗他,愿意用精心编造的情网来捕获自己。

然而,更多时候,他还是更希望能听到她真实的心意。

“您会永远这样对我吗?永远喜欢与我在一起?”随着心中的疑惑逐渐累积,这个问题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这天,在他的洞府深处,两人结束情事后,他再次忍不住问出了口。

许久以来,荷雅门狄时常回避“永远”这件事,很少给他这方面的承诺。这个词太过沉重,也太过崇高和理想化,它所承载的责任与意义,对她来说似乎难以担负。

当雅麦斯几乎放弃能得到回应时,左胸忽然感受到一阵轻柔的触摸。荷雅门狄的手按在了上面,目光深邃地望着他。似乎无需言语,她的表情已经传达了一切。

雅麦斯心中盈满了无限的感激。他指节微蜷地握住她的手,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带着一丝颤动,“我的心脏硬着呢,不会那么容易碎掉的。”

“我也不希望你的心破损,我要的是完整的你。”荷雅门狄轻声说着,“也不必剖开胸膛把心掏给我看,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她忽然抿唇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宛若他洞口盛放的栀子花,柔美、纯净,不带任何杂质。

雅麦斯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如此真心地笑过了。在这样的笑容面前,即使是最坚硬的心也会变得柔软。

即使你是在骗我,即使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也请你骗我到底吧……主人。

回乡探亲的托达纳斯,在卡塔特停留了四个月后,再次踏上了旅程。当他做出决定的那晚,他与奥诺马伊斯在后者的领地痛饮了整宿的酒。翌日,丁尼斯带着晨露赶来送行,与叔叔攥着手絮叨了许久,让他有空一定要常回来看看。奥诺马伊斯也调侃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这样闲不住。托达纳斯扬眉反问两人,“何不与我同游人界?”身为长老的奥诺马伊斯自然脱不开身,但是当丁尼斯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时,托达纳斯又马上顾左右而言他,称想要与首席话别。几人便特意绕道首席居所。荷雅门狄得知后,出来相送。托达纳斯承诺,下次若有机会,定要带些新书给她看。留下这个约定后,他大步而去。

雅麦斯刚好从膳房过来,正要为主人带去早餐,他远远地望见托达纳斯、奥诺马伊斯、丁尼斯,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荷雅门狄,立刻把餐车停到路边,也加入了送行的队伍。

“记得啊,吃饭和睡觉乃人生的两大乐事,你们可要好好享受,照顾好自己啊!”最后,这头生性不羁的海龙突然回身朝众人喊道,笑容中好似带有某种深意。在亲友们的目光下,他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那天的阳光似乎格外明媚。之后的日子里,荷雅门狄再也没有见到这个身影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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