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在砧板上被切成均匀的细丝,刀刃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规律的脆响。
江临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口袋里的血糖仪——金属外壳还带着未拆封的凉意,像是某种冰冷的证物。窗外春雨淅沥,雨滴顺着玻璃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将街灯的光晕晕染成破碎的金箔。
厨房的抽油烟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却盖不住冰箱压缩机间歇性的震颤,那声音让他想起太平间冷藏柜的嗡响。
“三年前四月七日,多云转晴,小宇最后一次透析。”微波炉的荧光屏显示着这个日期,江临的刀尖突然顿住。这个数字今天出现过三次:在仁和医院改建方案书扉页的日期章,在沈墨白大褂口袋露出的处方笺落款,还有此刻微波炉上跳动的电子数字。他伸手触碰屏幕,指尖沾上细密的油渍,仿佛摸到了记忆里小宇输液管上的冰凉。
油锅腾起青烟时,他想起下午沈墨说话时的神情。急诊科淡蓝色的隔帘在记忆里晃动,沈墨修长的手指将糖纸折成鹤的形状:“我弟弟接受移植是在三年前的春天,手术室窗外有棵开满白花的梨树。”那只糖纸鹤此刻正躺在料理台角落,翅膀上染着酱油的褐渍,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标本。
“哥,你切的青椒丝太粗了。”
幻听般的声音让江临猛地回头,砧板上的青椒滚落一地。小宇的幽灵倚在冰箱旁,穿着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脚踝上还挂着住院腕带。他的身影在雨幕中半透明,指尖轻轻点着微波炉的日期:“今天是我的忌日,对吧?”
江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刀柄在掌心硌出红痕:“你该去游乐园看灯光了。”
“可是哥还没带我去啊。”小宇的幻影凑近灶台,苍白的脸被火光照亮,“哥哥你救救我好吗?”
锅里的热油突然爆响,幻影如烟雾般消散。江临关掉炉火,青椒丝在油中蜷曲成焦黑的螺旋。
江临走进书房时,雨声突然变得沉闷——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濒死般的嗡鸣。三摞资料整齐地码在胡桃木书桌上:左侧是仁和医院改造方案,中间是今天与陈教授的谈话记录,右侧则是三年来收集的所有关于小宇治疗的资料。
最上方的病历本摊开在四月七日那页,泛黄的纸页上留着干涸的泪痕,将“多器官衰竭“几个字泡得模糊。
“当时您说小宇的器官不符合捐献标准。”下午陈教授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江临的手指抚过病历本上“家属拒绝捐献”的红色印章,印章边缘洇开的油墨像干涸的血迹。他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尘封的器官捐献同意书——在“同意”选项旁,有个被反复涂抹的勾痕,铅笔印深深嵌入纸纤维,仿佛小宇临终前抓挠床单的指痕。
电脑屏幕亮起的蓝光里,仁和医院地下停车场的3D建模图正在旋转。江临调出三个月前的施工记录,突然发现B2层混凝土浇筑日期正是四月七日。
鼠标滚轮飞速滑动,十二个监控摄像头分布图中,东南角的监控盲区恰好能容纳一间十平米密室。他放大施工日志的照片,某张夜间拍摄的混凝土搅拌车车牌上,反光处隐约可见“CTX”的喷漆字样。
“小江对空间异常很敏感啊。”陈教授下午说这话时,正在把玩一枚心脏模型钥匙扣。那枚钥匙扣此刻就躺在烟灰缸旁,金属表面映出江临扭曲的倒影。“听说你在急诊科新增了五个血糖补给站?真是……体贴入微。”记忆中的檀香气味突然变得浓烈,江临抓起钥匙扣砸向墙壁,金属心脏在墙纸上撞出凹痕,滚落到小宇的旧球鞋旁。
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闷响,江临突然抓起手机。通话记录里沈墨的号码是今天下午刚存的,他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厨房传来瓷碗摔碎的脆响——那只糖纸鹤被震落在地,翅膀折成诡异的角度。
“喂?”沈墨的声音混着急诊科的嘈杂背景音,隐约能听到心电监护仪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