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光不因乌云遮挡而褪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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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悄然点亮了黑夜的一角。
克丽雅·萨洛丝吹熄了烛台的灯火,把粘土文书挪到书枱边上。
每天一早,她都习惯早起阅读从帝国各城、附属国和盟国寄来的书简,通过和各地祭司、神殿人员的通信了解当地的天气变化、农业耕种等情况。
如今存放在她寝室里的文书已堆起了一座座小山。克丽雅打算待女官过来时让她们将这些细读过的粘土板,送到皇宫和大神殿间的帝国文书库保存起来。
念及此,她从书枱边角抽出二十天前由哈尔帕城寄出的一块粘土板。犹豫半晌,始终没揭开封在上面的棉布。
这个书简,克丽雅在女官呈上它时已读过一遍。
书简的内容和以往的并无太多不同,只是这回着重提到了有几个地方城镇向民众征收的地税额度超过了《法典》规定的上限,以及本次冬季的延长可能影响到小麦的春耕,其余的都是简要带过。
克丽雅放下手中的书简,靠在了椅背上。
与米坦尼、亚述两国交界的边境城市哈雷弗,其知事一位自上任达姆·柯索因病去世至今迟迟未找到合适的替补人选;位于多吉米锡道上的贸易咽喉卡涅什,当地的大商人因为国家延缓批准降低本地商品税,与国外物价形成显著逆差,继而造成亏损所以怨声不断,甚至发起了零星的骚动;埃及的棉花生产受当地的持续干旱影响,未能为赫梯补充供应;塞浦路斯由于国内政权交接风波缘故,仍然禁止通航,对外运送锡矿的商船一再延迟启航……
普鲁里节前夜跟元老院议长卡玛奇·西尼碰面时,克丽雅和他谈到了上述需要短期内找出应对方法的一系列问题,希望他能在议会上和皇帝陛下、皇后以及其他长□□商。
可毕竟她仅仅是一名神官,越位干预政事什么的还是少做为好,以免迟早遭人诟病。
“克丽雅大人,祈福的时刻到了。”
克丽雅稍缓过神,随即应道:“我知道了。”
“那我先去打点。告退。”
“等等!”她站起身对女官说,“米依,你待会和几名女官一起把房间里的粘土板收拾好,送往帝国文书库,进行分类,记录好这些书简的发送日期、发送地和入库日期。”
“是。”
“还有,”克丽雅回头淡淡看了那个书简一眼,重新转向米依:“近一个月的粘土板不需要移动,保持在原来的位置就可以。你可以走了。”
克丽雅穿过回廊和小巧的庭院,来到弥漫没药气味的庙堂。
侍女在服侍克丽雅沐浴后,为她涂抹乳香,再为她换上祈福专用的神官服。神殿人员逐一点上庙堂两侧由象牙锻制,七烛一具的油灯,便领侍女们一同离开。
克丽雅站到伊修塔女神神像前,银灰色的瞳孔倒映着将斧与剑交叠胸前的雌性雕像。她是苏美尔神话中的月神之女,主管丰饶和战争,受西亚大地上各国的尊奉。
克丽雅合上眼,张开手臂,对神像朗声道:
“先族之天,先民之地
告奉米索不达米亚主护伊修塔女神,以下所述如是
哈梯与涅西特儿女建国安纳托利亚,驰骋于马背之上,以斧与剑御吾繁盛帝国
少女在此祈愿,望伊修塔永远加护将生命投诸征战卫国者,其忠诚与鲜血由诸神见证
仅闻我言,降汝神力!”
白色烛台的火焰瞬间高高燃起,又旋即平复。
克丽雅微微吐出一口气。她向神像深深拜伏,随后拿起浸泡过蓖麻籽油的火把,走出伊修塔神庙。
失去墙身挡护的火苗在清晨的风中狂舞不止。
她爬上与内城墙只有一线之隔的神殿外墙。
祭司们都需要在每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前点着代表各自神庙的火台,以向民众传达“诸神已得悉大家祈祷国泰民安的心愿”的讯息。
克丽雅伸直手臂,将火把往前一丢,砰地一声,红火就在她眼前熊熊燃烧起来。她退下火台的石阶,转身望向幽蓝的天际,以及外城墙外苍茫一片的山峦。她解开发带,任凛冽寒风吹散她那红褐色的长卷发。
除了身后传来的噼啪声,神官服飘动的微小声音,狂风掩盖不住的还有印染了象征皇权纹章的军旗舞动的声响。
白色的鹰与红色的鹫,两者像初生孪生子一样紧密贴在一起,在蓝、白、蓝的旗面上,张着锋利的喙向两边嘶鸣。叫人心生畏惧。
这时,偏移的视线捕捉到远处的一个人影。
“克丽雅参见塞帕狄斯将军。向将军问安。”
男子顿了顿身形,缓缓转过来。“早,克丽雅。”
克丽雅报以一笑:“不知将军登上城墙所为何事?克丽雅愿为将军分忧。”
塞帕狄斯一时间反应不及,忽然大笑起来。“伊修塔祭司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机敏。”
“将军见笑了。”她酝酿着措辞,“恕克丽雅冒犯,是不是接待米坦尼王太子的事出了偏差?”
将军听罢,不由露出促狭的笑容。“这都被你说中了,看来我该好好考虑向陛下申请将你调为我军队里的副席文官长。”
克丽雅并没被塞帕狄斯的轻松语调感染到,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她知道米坦尼早已是个垂死挣扎的国家,这次陛下邀请米坦尼的王太子到赫梯拜访,不外是俘虏后将其扶植为傀儡国王之意。而一旦米坦尼成为赫梯的附属国,赫梯在与亚述、埃及的军事对垒上将更占优势。没落的米坦尼,会是赫梯的新鲜血液。相对应的,赫梯也会为米坦尼带来新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