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些近亲,唯有在这种场合才看得到他们不一样的面目,尽管体育课和体术考试外,也谈不上与前者同聚一堂的机会。
“第五组——拉米斯和梅尔尼;哈库夫敏和安维阿。”
“在叫我们了!”
“嗯。”
尾随一步后的梅尔尼这才清楚瞧见王子垂放右侧的兵器,“弯刃剑?不多见的选项,不愧是殿下。”
拉米斯提臂掂了掂青铜剑的重量:“我现在倒宁可刚才选的是双刃直剑,这样跟你选的青铜长矛对战,一定会有趣得多。”
“殿下说笑了。殿下之所以最初选了弯刃剑,必然有殿下的理由。”
“我认真的,但你也没说错。”
两人先后跨进绕矮木柱围成圆形的绳圈。
“总之,请殿下尽兴!”
十四腕尺外传来的祝祷亦如战书,他欣然而克制地接下:“点到即止。”
“兄长!要赢啊!”
“就位——比试开始!”
学校里知道他身份的除了老师跟亲缘手足,便是同班级的同学,不过对外,他们获许直呼他的名字。反正,他尚没有升任为神的地上代行人,而有没有资格胜任这个尊位,他自己也非常有兴致在这期间内观察。
知晓他身份的人,不知他身份的人,在他面前会如何表现,他们自身平常又有着怎样的行径……种种的可能性错综交织,最终将导向怎样的结果,这也是另一样令他怀揣乐趣的事项。
“石化的拉神光线,谈起它,各位同学能想到什么呢?”
稀稀拉拉的作答声近旁又遥远地响起。
阿蒙-拉神在上,看来伊西斯女神没有把瓦赛提老师的病连同他的古板一并治好。
“答对了!今天的课程案例,就让我们以历代先王铭刻光荣功绩的方尖碑作为开端。”
这陈腐的语调啊……
“受不了这陈腐的语调。”
拉米斯猛转过头。
未几察觉他人投视的梅尔尼会意,尴尬笑笑,用近乎只能通过口型辨别的声量嘀咕道:“我会想念卡伊老师的。”
嘴角浅翘,他报以相同方式的回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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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化的拉神光线。
王的方尖碑。
不管在王城的哪个地方,法老们遗落尘世的视线大多仰首可见,法老学校三道门前分别源于尼赫珀特拉王与曼赫珀鲁拉王手笔的颂神方尖碑如是,底比斯神庙庭院出自阿赫珀卡拉王授意的庆节方尖碑亦然,说它们是睥睨永恒的封神塔,倒不如射向苍天祈求来生福泽的死者书贴切。
而既然有天生俯瞰万物的幸运儿,怎么就不会有底层唾弃着出身的沦落者?他们的聚居处,是即使城内百座方尖碑金顶同映日生辉仍难以点亮、无从点亮的浮阴泥窟。
辨不清究竟是无法被照明,抑或光明不曾路经。
负责王子班上数学教授的瓦赛提老师病愈返岗,这两三天内,都没有他这个恢复原职的闲人的用文之地。
倒好。前阵子王族举行丧葬,虽然停课以外民生活动照常,可父亲老盯着他嘱咐举止收敛,生性怕被唠叨的自己到底听话了一回。尔今,他总算能久违出趟远门透透气。
但事实上,再远也依然只是在王城范围内。
哪怕好些人不乐意承认,甚至绝不靠近贫民奴隶就近栖身的这片地区。这反而让他的每一次到访怡然轻松。
在地位伴随新王统一全境水涨船高乃至彻底取代白城成为王都前,以水陆运输枢纽著称的底比斯可谓围着供奉地方神阿蒙及其妻子的小神庙发展开来,黄金、木材、乳香等贵重物资经神庙暂存,提供官营和民间商队住行的设施应需落成,居民有了更多从业的机会,多样的物产交换成了可能,并催生出集市的雏形。另一方面,流动人员增加,使得跨区域的信息交互畅通,所谓人聚集的地方,就有开启托特神宝库的钥匙,与此同时,下埃及的权力中心坍缩,新火炬升起,底比斯一夜间化身瞩目的权杖之城。更多坐落第一瀑布以南的金矿开始被勘探开采,资源也好权力也罢,为其争夺的过程中总难免出现牺牲者,死去的、苟活的,蛮方之地的部族俘虏和推翻新王朝失败的贼寇眷属,无一例外追偱穷人的影迹流落到城内远离众神荣光的角落。
沿河谷高地分布的底比斯下城东南部,有一幢与周边风貌格格不入的中大型行政建筑。说实在,对从不了解瓦塞特起源的人而言,很难想到它同样是当初城镇以现在的底比斯神庙为中心发展成型的结果。
西得节落幕,由玛卡塔南归的他尚来不及到这边查视今年的粮收情况,便被老父亲藉不日发布的王室讣告禁足了。
明明期望自己代为跑腿的也是他。
机关重地,设施的正门、侧门、小门皆有卫兵看守,只是后两个门口的部署人数会较少,毕竟无论何种场所,正门才是代表建筑主人的体面所在。
因为进的小门,看守单凭他的着饰就放了他通行,不像假如他选的侧门,守卫们起码要请他出示身份凭证,或说明来意。
那多扫兴。
“但是,今天未免太容易了。”
难道有什么事情?心感微妙的他边穿过高大棕榈树配合刺槐等灌木挨墙混种的空地,一边如入无人之境般迈入了第二庭院。
一道意外的背影搁滞了他的动作。
天生的黑发束垂后背,粗糙的衣裙对比四下壁画精美的白墙愈显发黄,听到动静,年轻的女孩侧身望向他时惊弓鸟似的跳了一下。
“我不是坏人。”
“我我、我也不是!”
他从善如流:“当然。”
多亏他的出现变得惶然不安的女孩欲言又止。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卡伊。”
惊讶的神色堂而皇之占据她眼底,回答、不想回答,卡伊看得出两种思绪在她体内激烈拉扯。
他轻笑,“不愿意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厌——”
“尤丽安!”朗声打断后,她顿了顿,降低了声音重新开口道:“我叫尤丽安。”
对女孩前后反覆的反应,卡伊颇觉新奇。
“那么尤丽安,你在和你的族人一起工作吗?”
五官已显几许立体标致的黑发姑娘面上闪过嫌恶,但她没有发作出来。“是的,大人。”
“我可以知道你负责的内容吗?”
尤丽安低垂着头,仿佛目无表情,又好像借耸拉的眼帘盖住了应有的波澜,“搬送法尤姆运来的麦子。”
卡伊见状心领神会:“明白了。如果你的工作完成了,现在就可以离开回家。”
尤丽安的嘴唇动了动。
在他以为她将要基于某种缘由拒绝时,事态却平直无虞地推进。
“遵命,大人。”
目送女孩消失在院墙另一边,卡伊顺着她刚刚凝视观望的方向提步而去。
尘世的房子只是暂居,死后的陵寝方为恒久。
在凯姆特,屋宅无所谓朝向好坏,多是依所选地势而建因地制宜,不像雷切奴及更遥远的纳哈林以北的地区,为了全年都获得光照和宜人的室温,需要把门固定往东或南方开设,由原始之丘发源的圣河哺育形成的黑土地乃受拉神眷顾的神选国度,众神在地面的行宫与法老的宫殿除了通常朝阿图姆神出征邪神阿佩普的方向主门大开,东、南、北面也都各设一扇侧门,以示拉神的恩惠时刻能在这片圣土流动,就连一般民众的房子亦至少开有主门跟侧门。当然,这仅仅就屋宅整体而言,很多时候大的“房子”里还有小的房子,依据邻近的围墙朝向和自身用途决定门的布设,相对于大房子,这些类似房中室的门户朝向便受限得多。
坐落底比斯下城东南角穆忒涅卡区,这幢可总结称为粮储库的复合建筑正是相当典范的例子。主人起居的主屋和仆人合住的宿舍外,最醒目而且占地广大的区域,当数专为安放小麦修建的晾放用粮仓跟储存用粮仓,往下细分,还可列出哪个仓库供应王国要员、哪个供给哪片街区、哪几间经筛选出胚芽的供用面包房和啤酒作坊,分类繁杂。
其实没迈出几步,卡伊就知道他不会在前方看到任何可疑的,甚或是随便一个人。
晨船航至努忒女神肚脐到下身一半之间,是权富以外的阶层进用一日当中第二餐,也是最后一餐的时段。虽然信仰生命轮回的他们普遍认为,此生出身优渥的人前世肯定是死后在接受阿努比斯神执行的审判时,灵的重量比真理羽毛轻上许多,故重回阳间后,可以把他的前生财产一并带进如今的生活,相反,之所以人沦落成了贫民,甚至是俘虏、奴隶,则因为即便他们通过了审判,但灵在称重时和羽毛的平衡上花费了不少时间,说明这些人生前为恶与行善一样多。对为了弥补前世之罪,而要在新的一生过上贫瘠苦难生活的俘虏跟奴隶,凯姆特人饶是不屑于放在眼里,却会在使役时,让他们和以自由民身份应征的工人在一致的时段进餐。
地方必然是不同的,卡伊踱着步逡巡甫踏入第二庭院,即由插立晾晒场的长棍生成于底部的椭圆斑点预示了此刻空荡的粮仓重地,恍然戏谑地想道,尽管有的工人连跟家畜般的奴隶同一时分用饭都感到羞辱。
“卡伊,你手中的啤酒再不喝,可就要错失它的最佳风味了!”
“亏哈瑞耳说要等你到了,才拿出新酿好的麦酒招待我们。”
“哪里的话,伊恩努弗大人,纯粹是早上成酿的酒已不配款待贵客。”
前一刻言词打趣的男子,眨眼幽默而不失临变机智。
“鄙人不过叨光而已。”
“噢,依布沙先生请别开玩笑了。”
一番笑语声间,卡伊啜了一口涂以绿釉的莲花苞形带脚杯盏中的啤酒,然后放下。其他三人手里皆是同样造型但大小颜色稍有差异的酒杯。
“刚才你们聊到什么了?犹比地区走动的赫梯面孔增多了?”
“看吧,两位,我就说他刚刚走神了!”年龄相仿的青年挑唇调侃,瘦削的脸庞由于及肩假发的掩映,反而显得顺眼精神。“有够失礼的。”
“与其说流动犹比的赫梯人多了起来,不如说阿莫尔地区快挤不下这些北境居民了。”假发及背的男子面容年轻却多了一分成熟,头戴的金冠前首镶着一颗偏蓝的绿松石,四边被细带状的黑曜石围了起来。
“但也比不过依布沙先生的巧滑。我说的对吗?”
受到了投视的男人年逾三十,不像前两人头戴假发,而仅跟他一样套着白头巾,口鼻间留有两撇胡须,手上的腕镯、臂镯、戒指,身上卡拉西里斯外披裹的豹皮表明他不俗的地位。依布沙听罢盈盈笑道:“哈瑞耳大人过奖。鄙人只是一介商人。”
这时较哈瑞耳稍长的男子插话道:“游动雷切奴的黑鞭蛇——拥有一支商队的依布沙先生,名号可谓誉响珠宝商贸界,怕是金札城的领主都略闻一二,适才的称赞又怎会是过奖呢。”
“好吧,哈瑞耳大人说的是,伊恩努弗大人说的是。”依布沙拇指和食指指头摩挲着水蓝的彩釉酒杯底轻轻转动,笑吟吟说:“正如大人你是吉瑟赫珀鲁拉王王朝以来最年轻的资源部监事,而哈瑞耳大人二十出头就已受任这粮储库的司库,与总库仅仅掌尺之遥,名副其实的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么……目送抄写员携同或要制成壁画和陶土板的莎草纸记录离开,卡伊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干了,微甜的液体带着清淡的小麦香流动淌进他的喉咙,不愧是新发酵好的麦酒。
其中好像还加了玉米。
“依布沙先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里有一位才担任了帝国二王子的课堂老师的人物呢。”
哈瑞耳只差指名道姓的接话叫他适时挪过了视线,果不其然,依布沙一转头就对自己举起酒杯。一线光束打在上面,让莲花杯外壁的雕刻纹路瞬间清晰生动,也令依布沙的四根指节因为镶嵌了彩色玻璃的戒指熠熠生光。
卡伊皱起了眉。
“鄙人失见!敬王子殿下的老师、帝国的才俊,帕塞尔大人的公子年青有为哪!”
他翘唇一笑。由于杯中的酒已喝光,无从回敬,于是起身,朝正对面的依布沙走去。空杯放下的一刻,哈瑞耳便朝侍女使了眼色,半露上身的一个少女慌慌张张又尽量不出错地抱着尖底陶罐,越过他添酒。
“蒙依布沙先生垂美。”卡伊轻松地停驻在一肘之外,并非他要精准地住脚在这样一个距离,他与依布沙过从不深,对彼此仅有耳闻三分,在说不上相熟知交的前提下,这种非单独会面的场合他再往前几许,可就会造成多余的误会了,而如果在稍后且更恰当的位置停下,则又不利他解开乍现心头的疑惑。“看这些首饰多闪亮夺目,似向阿蒙-拉神借取了万分之一的光辉。不知可是与先生这趟送来的精品出自同一块玻璃矿石?”
依布沙是商人同时也是珠宝匠,但他没有把商品受众单一划定在中上阶层,即使这与诸如粮储库安排普通工人和奴隶同时段进餐一样遭到诟病,可是兼具工匠身份的他又能以设计精巧的上乘首饰牢牢吸引贵族们的目光,至于那些不富有却仍热衷用金石之物装点自己的客人,他的珠宝匠拍档会采用染色后的胶泥,轻薄半涂在水晶外层,模仿成半宝石,跟玻璃边料及价值较低的锡搭配满足。色彩在凯姆特人的眼里占据重要地位,假若置换不起亮丽闪耀的护身符,起码它该是有足够的象征意义。
正如一颗不是水蓝色的绿松石,它就不能代表哺育土地的河水;没有展示出青金石色或红色的圣甲虫配饰,它便难以用作祝福生命。
在依布沙手上,除了随身的印章戒指为纯金打造,毫不介怀示于人前的巴斯特女神戒指、乌伽特之戒、横向举起安卡生命符的普塔神戒指,要么完全由绿色玻璃塑成,要么是数种彩玻璃与贵金属组合,能体现他的嗜好乃至职业是其一,更深层地,是可以让每个和他同场的人、被记住了这些鲜艳首饰的信使传告见闻的人,俱接收到他的商品情报。
只是,想要珠宝瞩目,光,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本坐如磐石的依布沙,听到那前半句朴素而有力的赞赏,终直起身道:“阁下炬眼识珍。哪怕我的宝贝各自采于不同的矿场,它们却都如卡伊大人所说的,诚然沾染了阿蒙-拉神光辉的千万分之一。”
映照到戒指上的光,是从挑高的长窗□□入。
但奇怪了,晨船早已越过午线,朝西而去,他们正聚会的这间位于主屋西侧一楼的候见厅,今天之内不可能再受到阳光的照射。
“新送来的玻璃制品,还是安放在之前的珍宝室吗?”含笑的视线滑过依布沙微怔的脸,落在身后神情沉凝的哈瑞耳面上,“我欲往赏鉴一番。”
“珍宝室前几天应陛下登位三周年纪,开始了新的壁画工程。新运抵的玻璃品,暂放在楼上的附属房间。”
卡伊点点头:“那我去了。”
话毕,哈瑞耳由座位站起:“我陪你吧!宴会的主人放着宾客独览屋中,岂不是变成我无礼了?”一边走一边嬉笑着跟另外二人招呼道:“伊恩努弗大人,有劳你先代为接待依布沙先生。”
依布沙状作惊惶:“哈瑞耳大人哪里的话!”
伊恩努弗却不以为然,头也不回地向依布沙敬酒,“先生少理他这个没正经的,来,干杯。”
直至穿过门廊,话语声方又在两人间响起,腰带上宝石流苏随行走发出的叮铃符音成为了伴奏。
“伊恩努弗大人的说法可真伤人。”
“伤也是伤你而已。”
“喂!”
卡伊没有将话接下去:“起码他安抚住了依布沙。”
哈瑞耳别过脸,有感嘀咕道:“啊啊,那条黑鞭蛇,偶尔真想当场对那两撇胡子上剃刀。”
卡伊被逗出了笑声。“只要你我没因为区区两道胡须,真把黑速蛇当成黑鞭蛇就好。”
外墙主门九腕尺宽,主屋大门六腕尺宽,是新王国时期以来逐渐定下的行政建筑尺寸规范之一,不仅两名朝臣并行出入绰绰有余,即便是法老的圣轿亦可被轻松抬进,未几,透过高大的门口,就在他们对面的楼房立面几近饱纳眼底。
“所以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打算玩猜谜游戏的哈瑞耳扫了眼一如以往被均一两层高的主楼栋围起来,比起说是庭院,更像偌大方形天井的绿植地。
“依布沙向我敬酒的时候,有光斑打在了他的手上。”
哈瑞耳起初不解,可很快想了起来:“你特意到他面前,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头顶上的太阳似乎比他预计要西行得快,此时洒落东楼墙面的光幔已慢慢收敛,朝汇拢成一团浓缩的光源演变,向上拉升,向用于屋内采光的长窗推进。
通常,凯姆特人建有两层的住屋,都会在二楼的墙脚定距留空长一掌尺宽一指尺的口子,正对应一或两扇长窗间的位置,以及时流泄偶尔的下雨天从长窗瓢泼进的雨水。虽然对比历朝祭司和抄写员留下来的记载,的确千年前,甚至更早,这片圣土上降雨同炎热的时节一样均衡,当时塞特神治下的红土地尚未叫居于欧西里斯神庇佑的黑土地内的人们又敬又畏,但时至异族统治被驱逐,王国荣耀于权杖之城光复,这在新都始兴起沿用的建筑模式与成品便保留到了现在。
与其说泄水口,近百年来,“通风口”的称呼要适合得多。
对哈瑞耳的将信将疑,他只道:“就算那些工人把依布沙的玻璃品停放在了透光的开口前是巧合,可一旦阳光经长窗穿透当中大件的制品,对焦的光线再射入晾放小麦的粮仓,受任穆忒涅卡粮储库司库的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不由分说,哈瑞耳当即神色一沉。
默契加快的脚步间,卡伊补充:“今天穿过庭院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希伯来女孩。”
两人并肩进了门,哈瑞耳压低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卡伊的声线平静而沉定,就像他的眼神,“你去安排守卫集合到主屋东边的仓库前应变,再带剩下的人赶来。”
哈瑞耳点点头,随即分道而行。
他不想揣度那个小姑娘张望空无他人的庭院的理由,正如他不会深究倘若事态真像自己所推断的演化,嫌犯的起事目的和根源。
有人。
附属房间对比整座粮储库,乃至只是位处中心的主屋,用地占比不足挂齿,仅因它是检验珍宝或将之出入库前暂存的地方,一般才建成半个珍宝室大小。但布置在东楼二层的这个附属房间也把北端的走廊部份纳入范围之余,房内开有的两侧各四扇长窗,水平线上与墙脚的泄水口、与晾放麦子的两个仓库的其中三道门恰好相通。
“今天都吃饱了吗?辛苦各位了……”甫踏足房间,与满目描绘男人们在田地犁耕在晒谷场劳作的壁画一并攫住他视线的,是唯有绳衣前后垂挂着发黄短布,状似刚放下新一批玻璃品的异族青年们,献与神灵的雕像和祂们仆人的仆人的雕像依墙环置,其间中小型的动物雕塑填充空隙,这些全是穆忒涅卡区粮储库现总库订购的商品,或无色或呈黑色的玻璃原材料被涂上胶泥、镶嵌模拟的半宝石后惟妙惟肖,卡伊信步欺向这当中离门口,亦是离他最近的黑卷发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一室无声,余下六七个年岁相仿的男孩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屏息注目。
“回大人,我叫吉甸。”
在这班瘦削青年中唯一显得手长脚长的成员沉稳答道。
卡伊扫了眼集中供放神明欧西里斯、哈托尔以及马赫斯的玻璃雕像的西墙,经外窄内宽的长窗射入的午后日光即将沐浴神像,并在神像头顶绽放光晕,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兴味:“‘众神指出的道路,却是通向毁灭’……这是你想表达的?”
吉甸怔住,一脸懵然:“大人在说什么,小的——”
卡伊不等他说完,箭步一跨反扣住对方手臂,使力曲起令其上身不自然地压弯,这时其他人围靠过来,情绪紧绷,“别动。也许你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想想你们的父母手足。”
脚步纷沓及近,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难得眉目严肃的哈瑞耳,一排持矛的士兵停候身后。
可下一刻,他便松了口气。
“这不是完全没我表现的机会了嘛。”
卡伊微翘着唇角应道:“还得靠你把他们移交审理。”
蓦然,一句低语钻进耳蜗。
“你们的神如果也是正义的。”
他蹙眉垂头,吉甸勉强扭过脖子上仰的眼神里燃烧着黑色的恨意,如同应和这声嘲弄,一个守卫挟着匆匆足音来到了哈瑞耳身旁。
王城的另一边。
课室与操场间修建用于观赏纳凉的水池边,他冷眼盯着违规在夏季以外的日子伸手伸脚泡到水中戏玩的同学,实则满脑是晓蓠前天随蜜奶面包一并带回给他的猎豹崽。
这种猛兽他知道,老师们讲课和在壁画上一睹过身姿,但从不曾亲近接触。
而且是出生不到几个月的幼年体。软呼呼的,叫声像猫又像鸟,连他都能跑着追上,实在难与疾驰草原的迅影联系一起,可目送小东西被卡德姆领走时,他却又忍不住萌生不舍。不要紧,晓蓠说会很快回来的,就在他冷静暗自安慰之际。
“你们看!有道烟飘向努忒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