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亦和桃仁南不合,这件事他一直都清楚。但桃仁南过去几乎从不回家,以至于桃亦有时候会忘记,他仍旧和桃仁南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桃仁南从未管过桃亦,每月定时定量的生活费已经是他最大的父爱。但这些天桃亦一直在惹是生非,甚至数次惹到他的顶头上司家的儿子,持续不断地在他香喷喷的饭碗旁敲响警钟。
于是在送走老师后,桃仁南发了自他不得不承担起抚养义务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火。
他翻箱倒柜地砸着东西,遥控、茶杯、烟灰缸……碎掉的玻璃在地面上迸溅,甚至砸在少年的脸上,留下针扎似的疼意。
“你怎么又招惹了白尘然?!还嫌给你老子惹的事不够多?”
可桃亦却好似听不见,也感受不到疼痛。他仍旧维持着抱着沙发靠垫的姿势,指甲隔着衣物嵌入皮肤,渐渐似乎有潮热漫上指腹,湿腻粘稠。
可他只感觉到胃在翻腾,似乎一说话,就能感受到胃酸上涌。
于是他便不得不沉默下来。
“你究竟为什么转学到这里?不是白尘然出钱帮你转学的吗?你都不好好感激人家?!”
桃仁南的脸此刻说不出的狰狞。肌肉因为愤怒而绷紧,绷出不柔美的弧度。瞳孔中大量的眼白暴露在空气中,目眦欲裂。筋肉似乎都在向眉眼中央汇聚,缩在一起,唯独嘴巴大张着。
很丑的一张脸。
恶心的感觉堆积在胸口。好想吐。可是桃仁南挡在客厅中央,阻碍了桃亦的去路。
“你是非要让你老子被白家抄鱿鱼,跟着你一起喝西北风是吧?!”
称得上刺耳的尖利质询回荡在整座房间内。物品被摔打在地面的撞击声中,隐约似乎有哪里传来拍门的声响,但又极为短暂,无人发觉。
桃亦抓着自己侧腰软柔的皮肉,手臂陷入腹间,挤压着那块涨痛的肠胃。他终于支撑不住,沿着沙发下滑,蜷缩在沙发和茶几间。
快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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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桃仁南骂骂咧咧地滑开接听,却立即换了一副强调:“少爷,有什么需要吗?”
“现在,需要送您去……哦,好的,好的,我这就来。”
电话自那方挂断。桃仁南坐在沙发上喘息了几秒,将手中的物什摔下。地面上早已一片狼藉,随便砸下什么都会有玻璃碎片飞溅。
男人撂下一句“再招惹白尘然你就滚蛋吧”,便抓起衣物摔门离去。
所有这些不过几秒的功夫,桃亦眯起双眸避开那些弹射到脸上碎渣,呆坐了片息。胃内的恶心感不见消褪,他只好扶着沙发支撑起身体,然后拄着支架,缓慢地移入洗手间。
抱住洗手池的时候,似乎肠胃也不再绞紧,放松下来,于是他跪倒在水池边,支撑他的拐杖彻底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垂下头,终于吐了出来。
他吐的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发酸。酸液腐蚀着食道,让他每一次尝试忍耐的吞咽,都喉间疼痛。鼻腔似乎也因这极酸的气味受到了刺激,肠胃在吐过之后不见好转,反而更疼。
他的手不知何时被血色染得红了,兴许是之前抓得太紧,刺伤了皮肤。但此刻,他深陷呕欲,根本无暇顾及。
上一次吐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桃亦挣扎着抬起头,镜面中的自己憔悴不堪,难以入目。他胡乱地回想起,上一次呕吐……好像还是转学前,他的喜好被同学拍下来的那次。
“桃亦……?”门外不知为何传来桃白的唤声。桃亦捂着上腹,心中一惊。桃白不是被他锁在卧室了么,怎么会——
他立刻回身锁上了厕所的门。又旋开旋钮,将水流放到最大。他安静地看着水流在池中冲撞,因过快的速度挤在一起,却又最终汇为漩涡中的一支,卷入中央的空洞。
苍白的水束冲洗着水池的内壁,却遮掩不住身后的呼唤。
“桃亦!桃亦!你还好吗?把门打开!”
急切地拍门声在身后炸响,平素温柔的声调被情绪拉得尖锐。可被呼唤者却充耳不闻。
可他真的能做到置若罔闻吗?
“桃亦!开开门,让我看着你!桃亦!”
「我如果当初没有生下你就好了,快滚,我不想看见你!」
“桃亦!桃亦!你是不是不想见他们?没关系,我们离开这里,去见不到他们的地方住,好不好?”
「我是你老子,你以为离了我你要如何活下去?要不是老子养你到这么大,你早跟你那疯子娘们一起死了。」
“桃亦!你说说话!”
「把他的嘴封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哪轮得到你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