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打断的眼泪再次溢出,甚至因为方才的回忆而更加汹涌。自责和无力在一瞬间再次席卷了这个少年,他拼命地推开面前的陌生人,想要蜷缩起身体,独自消化这些沉重的情绪。
可对面那人根本不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
蓝发少年抬起膝盖,他只用一只腿支撑着地面,余下的身体全部抵在座椅上,笼罩着桃亦。桃亦挣扎的大腿被这人用膝盖和小腿压下,两只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掐住,交叠后压在胸前。
这人只用一只腿和一只手就制住了桃亦,余下的那只手温柔地捧着桃亦的脸,帮他擦拭眼泪。
“桃亦,不要哭呀。”他用拇指揉过桃亦的眼眸,声调是说不清的轻快又无奈。但桃亦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止住眼泪,甚至对桃亦来讲,这个人的话都未必有听的价值。
他只是尽可能地挣扎着,甚至有了呼救的打算。于是那人俯近了在桃亦耳畔叹息,终于说出了某个他根本不想提起的名字:“白尘然还有救。”
“?”桃亦抬起眼看过去。先前他没有注意,此时抬起眼望过去,才发觉这人的长相竟和白尘然有三分接近。
桃亦在对方真诚的笑容中放松了些。很少有人会对他露出这种明朗的笑容,看上去就很珍贵。特别是当这张脸和白尘然有些许相似时,桃亦就更不愿让他失望了。
但对方的视线还是有些怪异,那双眼睛望下来时一眨不眨,像是在记录桃亦所有的神情那般专注。
桃亦被他盯得不适,抬手挡在二人视线中央,不确定地开口:“你是?”
“我就是那只白尘然附身的玩偶。”对面那人勾起桃亦的下颌,满意地看着桃亦茫然的神情,将那些眼泪用衣袖擦地干了些。他正对上桃亦湿润的瞳孔,看着那双黑眼珠中央倒影的自己,端详了一会儿,才温柔地贴近了哄道:
“还记得么?有人告诉过你,白尘然没有死,而是附在了玩偶身上?”
“那只玩偶就是我——桃然。”蓝发少年抵着桃亦的额心,一双深蓝的眼眸直直地望进桃亦的眼中,“记住这个名字,像信任白尘然一样信任我。”
像爱白尘然一样爱我。
后面那句话桃然没有说,因为目的太过明确,会引起桃亦怀疑。虽然他前面说得那些话也目的性很强,但托桃尘认知修改的福,桃亦很容易因为“事实”与“修改后的认知”相符而陷入混乱。
在这种时候没必要隐晦暗示,只要反复告诉桃亦,桃亦就很难抗拒他所说的“事实”。毕竟当自以为的真相和谎言重合时,又有谁能抓住真相呢?
果然,在桃然的视野中央,桃亦呆滞同他对视,他像是刚刚回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眼珠在桃然的盯视下微微发颤。
良久,桃亦终于回过神来,视线锁定在桃然身上,扑了过来。
“你、你真的是白尘然?!”桃亦捧着桃然的脸,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桃然的面容。
就像玩偶能变成人一样,也许人也能附身在玩偶身上,用其他方式回到桃亦身边……何况,谁会对桃亦说“我是白尘然”这种愚蠢的谎话?
如果桃亦原本还有些疑虑,那么桃然和白尘然面容上的相似就是打消他疑虑的最终“确证”。桃亦的眼球因激动而颤抖起来,他反复地观察着桃然的脸,试图找出更多“白尘然”的痕迹。
他急切的确认着“白尘然”的真实,感受着桃然的心跳和呼吸、以及脉搏和体温。在他看来,桃然和白尘然很不同。桃然的皮肤有些冷,落在皮肤上时便有花瓣似的凉意。那双眼睛总是追踪一般落在桃亦的脸上,偶尔在特殊的角度,会有红光一闪而过。
但他的笑容始终是温和的,像是能包容桃亦的一切行为。他的手本就搭在桃亦腰上,将这个急切探寻着记忆中“白尘然”样子的少年圈在怀里,此刻双臂渐渐收缩,一双纤长优雅的手落在腰窝正中。
这就是桃然和白尘然的相似之处了——他在用和白尘然一样的力道压住桃亦的腰。
“!”
桃亦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才在记忆中体验过多次,此刻对这般力道印象深刻,一下子便瘫软了身体,手臂胡乱地攥住桃然的领口,像是要威胁他,“别、别动。现在别做这种事……”
“哪种事?”桃然闻言笑起来,他的尾音意味深长的上扬,像是无辜又绝不无辜,“我只是想扶着你。”
“……”桃亦咬住下唇不吭声了。他缓慢地自桃然身上爬起来,可桃然的手压在他的后腰上,没让他轻易脱身。
恰好桃亦也并非真的想拉开距离,他才刚刚同白尘然经历过生死之别,此刻好不容易又见到“白尘然”,自然也不想分开。
他于是放弃了起身,就那样在桃然怀里毫无章法地将人从上至下摸了一遭,确认这人真的完好无损,眼泪又一次含在眼中。
“桃亦,别哭呀。”桃然见状,抬起上身,温柔地舔去桃亦的眼泪,“‘我’不是没事么?我听见医院走廊上的吵闹了,你来见‘我’很不容易吧?”
桃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然而尚未发出音节,又猛的摇头:“我想见你。”
因为想见“你”,所以根本不在乎那些困难。
桃然轻笑,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桃亦身上,那目光实在太直白,以至于桃亦生出被监控摄像头盯着的错觉。他抬手去碰桃然的眼眸,指腹刚刚触到桃然的眼皮,就被抓住按了下去。
桃然握住桃亦的手吻了吻,视线一错不错地收录着桃亦的神情,浅声道:“告诉我,你离开桃亦和桃尘后,都发生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