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扬和白尘然都是疯子。但前者早晚进监狱,后者则只是控制不住。孰好孰坏桃亦无需深思便有了答案,他将双手按在窗沿上,轻轻一撑,便跨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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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桃亦回到学校后,已经过了近半月。这些日子里白尘然总是坚持到校,尽可能的尝试着同桃亦搭话。可桃亦对他不仅不理不睬,甚至还对白尘然放学后提出的“一起去看看医生”一事充耳不闻。
这种只能看不能摸的感觉实在太糟了,白尘然只要一想到桃亦就在不远处的另一间教室内上课,心思就止不住的飞远,以至于他这些天上课都没有认真听过。
所幸那些课程他在初中就全部加紧学完了,即便他三心二意,也不会影响他表现出“完美”和“优秀”的样子。
其实高中对他来讲已经不太必要了。前两年他主动参与到家族企业之中,在保证成绩不会退步的同时尝试着接手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商业活动,故而基本不来学校。
但现在桃亦在这里。于是除开必要的活动外,白尘然都会来学校,尝试着接触桃亦。
既然正常的接触实在太少,白尘然决定转去桃亦的班级,增加无意识的社交。何况二人也的确很久不曾一起上过课了。
白尘然并不担心校方不同意,他随便一句“觉得二楼上下楼更方便”就足以帮助他达成目的。但当他刚刚行至教务处门口,就撞上了碰巧出现在此地的学校的副校长。
“小然啊,近来成雄怎么样了?”副校长关切的问道,“白老下葬那日他看上去格外憔悴,我真怕他累坏了身子。”
“家父一切都好。”白尘然得体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副校长。之前白成雄想要营造良好的企业形象,又是资助医院,又是资助学校。这位副校长因为和白成雄是老同学,占了个天大的便宜,从教导主任直升上了副校长。
因着这份人情,副校长自然也对白尘然关照有加。他上前几步握住白尘然的手,关切道:“你这孩子之前一直不来,但成绩一直很好。最近经常出勤,是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你们班的老师多多关照一下你的学业……”
“不,没什么事。不用麻烦老师。”白尘然安抚道:“快高考了,我本来就该将精力投入在学习上。”
他说得话滴水不漏,副校长又寒暄了一会儿,才推开了教务处的门。白尘然目送着他合上门,叹了口气。有副校长在,转班的事传到白成雄耳中的可能性太高,若是刺激到他那神经质的父母就不好了。
白尘然不得不放弃了今日转班的计划,回头时视线无意中扫过熟悉的位置,却一眼看到一个坐在窗台上的人影。
那人的半边身体都探出了教学楼,只余下一条腿卡在窗内。他的上身微微倾斜着,似乎在寻找角度,那只悬空的腿轻轻晃动,像是敲在白尘然心上的钟摆。
夏末的树枝极为茂盛,隔着数不清的枝叶,白尘然看不清桃亦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的疯狂。
是了。桃亦总说白尘然疯狂。可对白尘然来讲,桃亦又何尝不疯狂?无论是自虐式的压抑自我也好,还是在沉默和配合中隐藏心思的耐心也好……有时白尘然会觉得,桃亦一旦走投无路,就只会用最自虐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们有着相似的执行力和偏执。可白尘然的偏执对外,桃亦的偏执对内。
白尘然不知道桃亦这次又遭遇了什么。明明白尘然已经在尽力保护桃亦了,悄无声息的替桃亦除掉了那两个妄图霸凌他的混混……可他还是会陷入不得不自虐的境地么?
白尘然将满脑子的愤怒和心疼压下,立刻朝着桃亦的班级奔去。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跨上楼梯,甚至无意中撞到了某人——周正扬,一个学校里风评很差的混子,他怎么在桃亦的班级门口?
但白尘然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冲进桃亦的班级,正赶上两道人影坐在窗沿上,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无论发生了什么,尝试着告诉我,好么?比起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我肯定更信任你……”
桃亦低垂着眼帘,对面前人的安抚充耳不闻。他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但身体已经稍向室内这侧返回,似乎不再执着于跳出窗外了。
白尘然松了口气,不顾这并非自己的班级,走入其中。桃亦的姿势还是太危险,即便有元一宵的安抚,也不能让白尘然心安。
自己在乎的人还是好好的圈在自己臂弯之中更令人平静。如是想着,白尘然走得近了。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阴鸷,只在桃亦扬起那张惊惧的脸时,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表情管理。
这是一场不合时宜的相遇。
桃亦的精神状态本就糟糕,此刻先是周正扬翻动他的桌兜,后有白尘然一脸阴鸷的靠近。本就充斥脑海的恐怖记忆此刻被另一些记忆覆盖,一股脑的涌上来……几乎没有多想,桃亦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自窗台跃了下去。
白尘然则对一侧的元一宵视若无睹,目标明确地向着桃亦的方向冲过去。
唯一不明就里的元一宵在看到教室内出现的白尘然时呆了呆,他的视线在桃亦和白尘然身上逡巡一圈,刚刚明白了什么,就看到桃亦向外倾倒的身体。顾不上什么安全,元一宵当即伸手去拉,却一道被带出了窗外!
桃亦在元一宵的拉扯下慢了半拍,本向外倾斜的身体被迫扯回教室内,又被白尘然死死拽住脚踝。元一宵因反作用力失去了平衡,直挺挺的自桃亦眼前坠落!
桃亦的腹部被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一只手卡住窗框,以一个后仰的姿势悬空在窗外,他伸手去抓元一宵的手,却被白尘然向后拉扯着,指尖堪堪擦过元一宵的校服,没能抓住少年分毫。
二楼半空的视野很狭隘,倒置的景象却令桃亦恍惚起来。全身所有的血液在此刻都向脑内倒流,时间一帧一帧卡过,在身着校服的少年坠地时彻底静止。
软发悉数垂落,夏末的风亲吻着桃亦暴露在外的额头,细微的凉意本该很舒适,可桃亦的眼眶中却渐渐涌出泪水……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抓着桃亦的脚踝,将桃亦吊在窗外。
「桃亦」耳畔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桃亦记得她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抱过来时总是很用力,用力到让桃亦的肋骨都痛了起来。
“桃亦!”
腹部传来肋骨相互挤压的痛觉,另一道熟悉的唤声破空传来,将女人的声音掩盖。桃亦在恍惚中抬起头,正对上一张苍白可怖的脸。
——又是白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