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新学校的第一个月,桃亦统共招惹到四类人。除开本就附带的“富二代白尘然”外,余下三类,都不是善茬。
第一类人,是学校的混混二人组——康宫和柏狩。
第二类人,是苏嘉巧、元一宵等尝试亲近者。
第三类人,则是混账周正扬。
“康宫和柏狩不必多说了,已经被白尘然收作了小弟。”桃然的手指敲击在键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电脑屏幕上的指纹终于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角色关系图。
桃亦回到了白尘然的“家”中——自然不是现实中的那里,而是在梦境中。但相比于他自己的卧室已经好很多了。毕竟他亲眼见过那里被桃白和桃尘改造成囚房的画面,一时半会难以平复,反而是白尘然这间相对自由的卧室要好一些。
他仍旧维持着那个被桃然抱在怀里的姿势,肩窝被桃然的下颌抵着。电脑压在桃亦的大腿上,那人的双手自他的腋下穿过,操纵着电脑,也固定住桃亦。
“我们就从第二类人开始讲起吧。”桃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桃亦真的很好,所以了解你多一些的家伙都会喜欢你。”
但也因为桃亦太好太被动,所以亲近他的人必然是那些主动且执行力强的人。在不了解桃亦的情况下,这些人会自然而然地推着桃亦前进,直到抵达自己期望的方向。
苏嘉巧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至于元一宵……桃然的视线冷漠地落下一瞬,很快又温和的笑起来,“记得他是怎么受伤的么?”
仿佛知道桃亦根本不记得了一样,除开二人叠坐的座椅外,周遭的场景霎时切换。卧室被宽敞的教室替代,明亮的光线一瞬便遮蔽了原本温馨的柔光,利剑般投下,将窗边少年的脸映得格外苍白。
过去的桃亦正僵直的立着。他的双手落在桌上,目光呆然。他的位置不知为何有些凌乱,特别是桌兜内摆放的东西彼此交叠着,仿佛被人粗暴的抽出,又直挺挺的塞了回去。
这时的他在短短一周内就遭遇了很多麻烦——被莫名其妙的挑衅和嘲讽、被奇怪的同学动手动脚,甚至还和曾经扒过自己底的人成为了同班同学。
虽然这些人中,“嘲讽者”和“扒底者”后来都有所改变,但那时的桃亦并不知晓。再加上白尘然每日都会出现在教室外,桃亦自然更加如履薄冰。他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在此时此刻,终于抵达了某种顶峰。
.
宽敞的教室内,属于夏日的潮热尚未散去,但阴天仍旧聚集着不少凉意。苍白的天光自窗外一股脑的涌入,将桃亦的整张桌面映得透亮。
桃亦翻动着手边的物件,在反复的心烦意乱中抬头,不出意外的看到周正扬堵在教室的门边。
这一节是体育课,桃亦因为算出了一道奥数题而被班主任叫走了解情况——其实那只是因为他在白家时见过这道题,并且背过答案罢了。但也正因此,他才会碰巧撞见周正扬从自己的教室内出来。
想到自己进入教室时这人投过来的视线,桃亦有些头疼。那目光里满含贪婪和恶意,仿佛桃亦是什么商品,正等着榨取他的价值,物色可用之处,待价而沽。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视线,只是记忆中的那些目光不知何时被他遗忘了,此刻被周正扬轻而易举的勾起,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在破败的杂物间内,几个走投无路的人将一切都寄希望于他的价值上,又在被拒绝时彻底绝望。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每日,数不清的拳脚砸落在桃亦身上,怨恨的、不满的、焦虑且怨怼的。那些绑架犯在电视上见过白尘然,知道这世界上有人会多么光鲜亮丽,又过着多么优渥的生活。
和那样的生活比起来,他们的人生就像路边的野草,只能接受野狗的一泡尿。
……这场绑架本是针对白家真正有价值的那个孩子,可那人出入任何场合都必定被人簇拥环绕;偶尔周遭没那么多人,也会轻而易举的消失在他们眼前,就仿佛知道有人跟在身后一样。
绑架犯们的生活进退维谷,在连日的跟踪中终于丧失了耐心,将目标打在了另一个时常出入白家的孩子身上——也就是现在被关在杂物室中的桃亦。
在他们看来,桃亦不仅经常出现在白家,更和白尘然一样,由白家的司机亲自接送。他们哪里猜得到白氏夫妇病态的脑回路,稍一合计,自然以为桃亦是白家的某个私生子,即便不如白尘然值钱,也能多少值一栋房子的价。
绑架犯们很轻易的抓到了桃亦,又将少年的照片发往白家,索要钱财。可是白家不认,白家那个司机也不认。
为了吊着这狗娘养的东西一口命,绑架犯们甚至不得不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分给他一口饭……怨气越积越多,以至于后来他们每次同白家交涉未果,都要将对生活和命运的所有不公发泄在桃亦身上。
在那段日子里,桃亦仿佛是一个人形沙包,手脚被捆、口鼻被堵,只能任人宰割。
他在那栋根本挡不住寒风和湿冷的杂物间内瘫了整整七日。每日不是被打就是挨饿。即便后来获救,那些满怀恶意和怨恨的眼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频繁出现在他的噩梦中,直到被白尘然那张偏执的脸替代。
……
或许是大脑的自保机制,这些记忆本来已经被桃亦忘记,却又因为周正扬相似的嘴脸而重新浮现。
桃亦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肠胃绞在一起。他的眼前不断闪回那些记忆,后背一阵阵发凉……仿佛此刻他并非站在学校的教室内,而是回到了那个阴暗湿冷的破屋内。
桃亦按住桌面。尽可能压下涌上喉间的恶心感。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周正扬在招惹过桃亦后,不仅不离开,反而倚在教室的门口等待着。
他在等什么?桃亦的手渐渐握紧,指甲反反复复的压入掌心,青筋在手背上浮。他现在手脚有些虚浮,强撑的话,或许面前能和周正扬打个平手……但他不打算这样做。
如果打周正扬一顿就能让他吸取教训,那桃亦也不会被这个疯子缠上了。他平日里待人一向温和,很少动手,但毕竟也和白尘然一道学过些体术,再加上生性敏锐行事狠厉,只要桃亦有心,当面对峙很难从他身上占到便宜。
桃亦在第一次被周正扬用黄段子搭讪时就将手里的热水杯稳准狠地砸了过去。热水在周正扬身上爆开,将混子的手臂烫出了一整片水泡。
可周正扬非但不退缩,甚至和桃亦就此结下了梁子,越是在桃亦这里吃瘪,越是要将桃亦拖进泥沼。他在学校论坛内拼命的造桃亦的谣,每次见面更是聚众开桃亦的黄..色玩笑,手脚也不干净。
桃亦心底多少猜到这人不大对劲,特别是东西被翻过的此时此刻,他更加无法理解此人的目的。几次三番的正面对上,桃亦次次出手狠厉,周正扬却仍旧锲而不舍——他究竟看准了桃亦什么?是桃亦不会告诉家长,还是桃亦不会告诉老师?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但无论如何,一个疯子站在门边守着,不会是什么好事。桃亦的视线逡巡片刻,终于落在了教室的窗户上。
二楼,如果动作得当,即便掉下去也不会怎样。而且窗外似乎就有人在交谈……桃亦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好巧不巧,居然是白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