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心的热意透过触碰传来,起初只是一点点的暖,对见惯了冰冷黑暗的他而言,不过是小到不起眼的份量。
便像是沙漠中踽踽独行的人偶得了一两滴水,初时是不敢吃下去的,毕竟谁知道那到底是甘霖还是毒药呢。
可转过身看见她眼中切实的关切,听见她那句没来由的信任,他那双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总算有了一两分的微弱波动。
“我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她从未提起过我的生父,那个男人应当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许明朝点点头,等着他说下一句。
“辛兰是我的母亲。”李慕然静静望着她,高大的身子挡住背后的日光,在她身上投落一片阴影,仿佛道无形的囚笼,带着暗流涌动的压迫,将她牢牢罩住。
“所以你觉得雪寒川有可能是你的父亲?”
许明朝很快想明白他今日的反应,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是他,若我猜的不错,百年前雪寒川便因为百花谷的事情堕妖,此后沉寂在百花谷,落下百年不止的大雪。你在剑宗测过骨龄,今年才不过二十,他不可能是你父亲。”
“我知道。”他垂眸瞧了瞧被她拉着的手,眼中情绪不明。
抛开他那根本站不住脚的怀疑,他有更讨厌雪寒川的理由。
那只手用了点力气,往下拉了拉。
于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可他还是微微屈膝,顺着她的力道被拉到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
许明朝松开手,伸手往上探,落到他头上,轻轻揉了揉,像梦境中伪装成小花妖时对他做的那样。
“你开始觉得雪寒川危险,所以才想带我走,这不是喜怒无常”,许明朝眨了眨眼,纤细的睫羽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抖动,划出好看的弧度,“是担心我。”
“谢谢你啊,师弟。看来咱们这对半路凑成的师姐弟,也有互相真心相待的一日呢。”
“呵”,他冷冷哼了一声,别开脸去,回避她的动作,却维持着那并不舒适的屈膝的姿势,“我们相识不过半月,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不能说了解吧,就是——”,许明朝往一边偏了偏脑袋,追着他的视线,认真道:“喜欢你啊,你忘了么?”
果然如她所料一般,李慕然的脸色很快黑了下来,他皱起眉,拂袖而起,“许明朝,少在我面前嬉皮笑脸,你以为你这般说,我就会信么?”
许明朝将悬在空中的手慢吞吞收了回来,轻轻拍着手里的铜炉,无所谓地耸耸肩,就是怕你不信,所以多说几遍。
未来若是她做了什么糟心恶毒的事儿,希望大反派能看在她痴心恋慕的份上,给一条活路吧。
“为了弄清当年我娘在百花谷发生的事,雪寒川那边,我会接近他,李霜月的任务由我来做,你离他远点。”
他的眼风如寒刀一般,许明朝对上一眼,只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忽然又想起上次月圆之夜撞破他妖身被掐着脖子的那次了……
他强调: “更不要想着以方才那样的方式去获取他的信任。”
许明朝从善如流, “那你要好好干啊,冰晶花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她相信大反派的实力,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让他干吧。
李慕然冷哼一声,“只要你老实听话便没有问题。”
*
弯月如钩,在山间蜿蜒小道上洒下冷白的光。
临近百花祭,谷中热闹非凡,但随之而来的琐事也堆积如山。
布置祭坛、准备花灯、安排花舞祭典……这些繁杂的跑腿活儿没人愿意干,于是一大半都落在了李霜月头上。她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到了夜里,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回住处,又想起今日还未完成的修炼。
“不行,不能懈怠。”她低声自语,强打起精神,调转方向朝雪寒川的院子走去。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小小的院落,院门虚掩着,她仿佛看见从门缝里头冒出令她醉心的雪寒川的灵气气息。
李霜月抬手敲了敲门,轻声唤道:“寒川大人,我是李霜月,请问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进来。”
李霜月推门而入,见雪寒川正站在冰瀑前,背对着她,身影挺拔而修长,好似月下仙人。
她又不争气的看呆了,脚步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如画的场景。
雪寒川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你今日来的很晚。”
他的声音清冷如霜,带着一丝不悦。
昨夜还信誓旦旦要日夜修炼,成为强者,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开始懈怠了。
雪寒川觉得眼前这小花灵的嘴倒是会说大话嘴,却吃不了苦。
“今日百花祭的事情有些多,我一忙完就立马赶来了,我是不是耽误你休息了。”
雪寒川的视线落到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上,沉默片刻,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没有休息的习惯,只是你今日若是太累,不如明日再来。”
李霜月摇摇头,目光坚定:“我一点也不累,说好了要修炼的,怎么能为这点小事耽搁。”
她不自觉搓了搓手,语气有些局促:“只是今夜又要打扰寒川大人了。”
雪寒川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裙角染上的泥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他压下,“既然如此,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