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余恨空行礼作别,伍明达跟随罗如珺径直南下,翻越一座矮山后,视野豁然开朗,前方一条宽阔的河道横贯山谷。
伍明达遂知罗如珺为避人耳目,带她另辟蹊径,准备走水路东出。
码头边泊着几艘船,罗如珺扔出袋钱给一位船家,只叫她一直顺流向东,随即抬帘,弯身踏入船舫,盘腿而坐,接着闭目修养调息。
伍明达不忍再去惊扰她,便伫立于船头,垂目望着船桨摇出潺潺波线。她于冲动之下破了罗如珺的旧伤,害得她内功受损,此去江南,一路上不知又会生出多少变节。
那船家在这条河道上摆渡了半生,此番不严明去向的还是头回,她问伍明达道:“妹子,你们究竟要往哪里去?”
伍明达放眼于坦旷河面,道:“我不知。”
船家见状不再追问,回想船上二位先前的行径,又匆匆登船,实非良善,多说一句,恐招来杀身之祸。
落日余晖染红了水,罗如珺走出舱外,面色要比先时红润,伍明达知她恢复得不错。
河面掠过一群鸥鹭,船家以桨叩舷,引吭高歌:“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歌声响彻山谷,伍明达百感交集。此行不辞而别,生死定数未知,母亲与小妹陷于险象环生的境地,她却不能伴于左右御击敌侮,不甘与担忧瞬时涌上心头。
三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顺水漂流。八日后,伍明达起早,钻出船舱,上不见白日青天,下不见碧水波浪,仿佛漂浮于沉沉雾霭之上,远处两座峰峦直冲云霄,从船上看去,只瞧得见翠色的山腰。
那船家道:“我们到桂州了,不出几天就要入广南东路境内。”
六名暗卫打扮的人从西面一座山向对岸扔出飞镖,镖身牢牢打进另一座山的岩缝,再一齐顺着镖尾附着的绳索滑去。
伍明达迅速摸向佩剑。
罗如珺按住她的手,道:“无须担心,她们都是牵机阁的,走前我放出消息,让她们到桂州便跟着咱们,后去广东接应。”
船身突然剧烈动荡了一下。
船家在外面喊道:“一条大鱼撞船了。”
她卖力挥桨,船儿游得更快,又听得她自说自话:“好肥的一条鱼,若再被我发现,定捉了你油烹下锅。”
整体在水上飘荡,三人所带干粮已快要见底,许久未沾荤腥,伍明达闻言咽了口唾沫,随即挽起袖子,走至舱外,说道:“好久不吃肉,肚里没油水,总觉着胃肠刮得慌,此时离岸尚远,船家,你船上有锅灶调料么?”
船家忙说了个“有”,伍明达趴于船舷:“且看我捉条大的,待时我们就在船上生火做鱼。”
伍明达从腰间解下干粮袋,掏出一张杂饼,折为两半,一半衔于口中,一半掰成多个小碎块,然后尽数往水里洒去。
几条鱼儿循着粮食的香气游来,伍明达举剑于头顶,咬着饼瓮声瓮气地说“中”,剑如离弦般直插|进水中,抽出时剑上正插着一条鱼。
“好剑法!”船家拍手称喝。
伍明达把鱼甩到船家脚下,船家拿起把随身小刀刮鳞破肚,用手舀起水冲洗干净鱼的血水,去到船尾烧锅做饭。
伍明达又如法炮制地捕起好几条鱼,扔给了船家处理。
入夏的天气炎热,加之常时出船,囤积的吃食极易腐坏,船上调味品也因而挑选每日必须且好存放的,不过一罐盐和酱,以及少许油。船家将处理好的鱼放入锅中煎香,倒进清水,不久,雪白的鱼汤翻滚,香气扑鼻,船家撒上盐,盛好了端来船舱。
三人围桌而坐,江鱼肉质鲜甜,几口热汤下肚,只觉爽快无比。
虽然已经适应了水上的生活,但船上终究不比地上踏实,伍明达仍有居无定所之感,船体空间狭小,施展不开,每天无所事事,不是打几条鱼,就是就与罗如珺和船家拉几句家常。
快到广东时,罗如珺却突然支开船家去岸上买茶酒,她与伍明达则留守空船。
水底泛出明月的倒影,罗如珺喃喃问道:“明达,你离家最长的一次,是多久?”
伍明达犹自粗略估计了一下,回答:“应该是我十七岁那年,先从云南到严州,又去汴梁停留两月,后北上去燕云十六州游走,最后打道回府。算下来差不多一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