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这个,好得快,别一天病恹恹快要死了的样子。”赫连袭把清焯葵菜和一碟笋瓜丝推到他面前。
闵碧诗下了榻,盘腿在蒲垫上坐定,先去夹了一筷鱼背上的嫩肉,猫儿一样细细嚼着。
赫连袭想起他醒来时说的话,不禁奇怪道∶“你不是说自己常年待在塞外,怎么会吃得惯鱼?”
闵碧诗没答他的话。
他皱着眉似乎在思量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按着箸头,说∶“假设,我们假设,魏琥说得都是真的——那个怪诞的梦是是真的,梦醒按梦境记忆赴宴是真的,夜宴上所见一切都是真的——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魏琥的角度上。那么,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做到?”
赫连袭还没张口,就听闵碧诗“笃”一下将筷箸抵在案上。
“——是有可能的。如果有人在以前曾给他进行过心理暗示,或是利用某些致幻药物,或是二者相结合,是有可能让魏琥相信梦境成真这种事真的存在。二公子,你怎么看?”
赫连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吃鱼?”
闵碧诗显现出不耐,“以前不常吃所以现在喜欢吃了行不行?”
赫连袭扬扬嘴角,终于肯放过这个话题,说∶“在魏琥的角度看来是真实的——也就是说,实事并非真实,只是有人用了一些手段,让魏琥看见了自以为真实的东西,或者,干脆就是幕后凶手让魏琥看见他想让他看见的东西。”
闵碧诗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处——幻术。
或许凶手利用幻术蛊惑了魏琥、刘征纹等人,让他们误以为真的在荒寺里看见了舞姬夜宴,趁众人纸醉金迷之时行凶杀人。
待刘征纹第二日醒来,发现身在陌生古庙,杀人罪名就可顺利栽赃给他,而刘征纹还以为是妖孽作祟,女鬼回来索命。
能想出这种杀人手段,不得不说凶手心思缜密。
这时,有人在外面低声道∶“爷,齐王殿下送来请帖。”
赫连袭让人进来,虎杖推开门,却没进,恭敬地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张檀木质地的拜帖。
“什么名头?”赫连袭问。
虎杖说∶“是月宫的少爷送来的,落款是齐王殿下,邀您今夜戌时赴月宫之宴。”
赴宴?赫连袭现在一听“赴宴”两个字头就疼,闵碧诗也皱起眉看着虎杖手里的拜帖。
赫连袭抬手示意他把帖子递过来,问∶“赴什么宴?”
虎杖依言进来,道∶“这帖上说月宫今夜有表演,名为‘广寒琉璃月’。”
赫连袭打开请帖看了一眼,随后递给闵碧诗。
虎杖瞧着二人的神色,小心地问∶“爷,您去吗?”
闵碧诗这时从请帖中抬起头,神色晦暗地看向赫连袭,二人一对视,赫连袭笑起来∶“去,怎么不去,不就是幻术吗,爷今日倒要看看,这幻术是不是真有那么神乎其神,能瞒过察院和大理寺的眼睛。”
“哦对。”赫连袭看向闵碧诗,“忘了告诉你,‘骨手案’和魏、刘的口供对上了,他们二人现已移交大理寺,鄠邑这案子如今旧事重提,恐怕最后也得一并给个说法。”
他的言外之意是,香积寺案只靠察院查还不够,大理寺也介入一同破案,只是大理寺手里还捏着闵氏通敌一案。
恐怕之后闵碧诗免不了要和林斯迈他们打交道。
在去月宫的路上时,闵碧诗问∶“你再想想,今日去香积寺义庄那,有没有什么发现?或者是不寻常的地方?我总觉得这案子透着古怪。”
赫连袭闭着眼,修长的食指一下下敲打着轿中的挡桌,慢吞吞道∶“重说。”
闵碧诗看他一眼,冷冷道∶“劳烦二公子再想想。”
赫连袭不说话了。
闵碧诗忍不住开始想,赫连袭到底有怎么的娘老子,才能生出他这样一个人。
“少在心里骂我,爷都能听见。”赫连袭睁开眼,“不寻常的事嘛,倒是没有,不过我从义庄走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张里正,他女儿张枝过来找他,说什么……”
赫连袭回忆了一下,“——大伯来信,说成玉说话了。”
“成玉?”闵碧诗鼻间微皱。
“大概是个人名罢。”赫连袭点点头,“张枝还说大伯婶婶都很高兴。还有,那判牍里不是写,张里正协同县衙查案时,曾在义庄附近见过一个小姑娘,这事我也问过他了,他说可能是山里人家的孩子,就没在意,然后他们父女俩就回家了。”
闵碧诗仔细嚼了一遍他方才的话,“山里的小姑娘……成玉说话了……”
“怎么,有眉目吗?”
闵碧诗想了想,皱眉摇摇头。
赫连袭说∶“没眉目就眉目,香积寺本就难破,现下又来了个陈年无头案,虱子多了不痒,破罐子破摔哈,反正最后让东府那群老木鱼抓到,察院办案不力都得死,无妨喽。”
闵碧诗脸色又灰败起来,看起来毫无生气,仿佛那口吊起来的气随时都会散掉。
赫连袭掀开轿帘朝外看了一眼,没话找话道∶“有件事判牍上没写。”
闵碧诗抬眼看他。
赫连袭卖着关子笑起来,“——那骨手案的被害女子长相应当不错,那仵作说没留意她的样貌,仵作嘛,平日见多了尸体,估计都把尸首当做块肉,自然注意不到长相。但我问他长相如何时,他迟疑了,说她长相姣好。所以我就估摸着,那被害人应该长相很不错,才会给一个见惯了屍體的仵作留下印象。”
一具尸首,长相不错,所以呢?闵碧诗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赫连袭岔开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一个年轻美人出没在深夜,会遭遇什么?”他双臂垫到脑后,懒洋洋地,“你一会儿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