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推门而出才发觉,天地已是一片淋淋漓漓,淅淅沥沥,街上已经没几个叫卖的人了。天气并不寒冷,反而清清爽爽的。苏轻衍撑开一把折叠黑伞,扶着姜予一步一路朝家走去。
“当心地滑。”
“倒不至于平地摔跤。”
苏轻衍笑了笑,没再接话。
江南的雨让姜予想到了丰子恺的那篇《山中避雨》,丰子恺在西湖雨中拉着二胡。胡琴比不上钢琴金贵却几乎是人人享受的起的乐趣。
但这篇文章是丰子恺于1935年创作的,现在才30 年,提起还是太早了些。雨柔柔绵绵的,她只能在心中暗暗感叹着。
路过一条挨着银行的小巷时,有男女混合的推搡声和激烈的争吵声。
“过去看看。”姜予越听越不对劲。
“好,我有枪安全些。”苏轻衍拉住她奔着声源快速走去。
这一看是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围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女子一身格纹衬衫,干净利落的短发,身型看着单薄,被两个男人逼到墙角。
“郑律师,这么个下雨天还在外面奔波,真是辛苦啊。”那男人咧嘴一笑漏出一口黄牙。
女子向后退一步却也无处可退,后背已抵在冰冷的石砖墙上。她的手微微发抖但尽可能保持声音平稳:“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黑短衫的男人离她更进一步,“我们老板说了,让你别管纺织厂那档子事。那些女工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非不听劝呢。”
“这是我的工作,你们这是恐吓,我可以报警。”她只有一把匕首,面对两个人实在没这个身手。
“报警?”两个男人哈哈大笑,“郑律师,你怕是不知道我们在上海滩背后撑腰的人是谁。今天就是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其中一个男人一挥手,另一个男人也围了上来掏出把黑色手枪。她掏出匕首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打掉。
郑亦心此时知道和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纺织厂是她职业生涯的开刃案,她成功揭露了工厂主的违法行为而对方却用这种下贱手段逼她放弃上诉。
真是臭不要脸,卑鄙龌龊。她咬牙瞪着二人。
“你们敢!”郑亦心厉声呵斥,“我是律师,你们这是犯法!”
“犯法?”二人相视狞笑着,“我们就是法,一个小律师能把老子怎么着?”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巷子传来:“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当这个法。”姜予冷笑一声,苏轻衍为她打着伞,右手中握着一把乌黑的手枪,双眼锐利有神。
“你是谁?”为首男人警惕发问。
苏轻衍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近。路灯的光晕中,三人看清了他的样貌——约莫二十三四岁,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凌厉。他的西装剪裁考究,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与这阴暗的巷子格格不入。
而他身旁的女人,两个混混看清楚她的容貌后,眼睛瞪的死死的,骨头一软一声惊呼扑通跪了下去又慌忙站起。
“我劝你们现在就离开。”苏轻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们走,我们走!”二人身影狼狈,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苏轻衍收起枪,姜予走到郑亦心面前:“你没事吧?”
郑亦心深呼吸努力恢复平静,她的手一直在发抖:“我没事,谢谢你们。”
姜予弯腰捡起她的匕首,甩了甩雨水递给她:“以后还是少走这种巷子为好。”
“我是律师,有时候缠上这些祸患也是难免。”郑亦心苦笑一声长叹口气。
她再次深深鞠了一躬:“今日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亦心不胜感激。”郑亦心从西装裤口袋里翻出一张灰色名片塞给姜予:“我叫郑亦心,是怀安律师事务所的新律师,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苏轻衍扫了眼名片上的烫金小字,霞飞路128号。原来她是最近申报上闹的沸沸扬扬的纺织厂案的律师。
郑亦心匆匆道别,转角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我们走吧。”苏轻衍见惯了上海滩的鱼龙混杂,他不意外却也恶心。
姜予点头,随着他离开。小巷空无一人,又是一片黯淡无声。
这是她在上海度过的第一个潮湿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