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梅疏风和公主多年的默契,他已然知晓公主是在做戏,一时间百感交集。公主既然能查到这一层,那就不会无知无觉。
既是公主假意恩爱,那她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梅疏风虽觉季应崇此人实在碍眼,却也没多说什么。
前世,公主是在今年春季直接同季应崇解除婚约,称自己和安威小将军情投意合已久,安威当年上战场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便没能互表心意,这样的婚姻对季应崇不公平。这本是件不道德的事,可公主却以宁愿为安威守寡的一颗心,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她表明无论安威能不能活着回来,她都要和安威成亲,这等重情令众人动容。
安威小将军沈华清年长他们一岁,乃是一起长大,只不过沈华清不似季应崇常年在宫中。沈华清在十五岁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幼时本是个混世魔王,人人见他都摇头叹气,这可愁白了沈中书令的发。
谁知沈华清一朝开窍,竟是不顾家中意愿,自请从军,为国报效。当时正值鲜卑来犯,这下沈家更是又愁,当混世魔王好歹没性命之忧,这上了战场,刀光剑影的谁说的清,许多人都以为这纨绔回不来了。可是,两年后沈华清真的大捷而归,淋着满城的花雨跪在公主面前,说,幸不辱命。
梅疏风至今也记得那一幕,那时他刚效忠公主,自荐为幕僚不到一年,素日相谈甚欢,却总觉得公主心中有很多事。那日他同公主一起去迎接沈华清,他站在公主身边,望着公主殷切的神情,顿觉远处的沈华清策马而来离她更近一些。
沈华清银甲红袍,身上沾着细细密密的花瓣,尽管是公主看中的人,但他这挺拔俊美的身姿,还是让许多少女看羞了脸。小将军生性张扬,面对这种盛大的欢迎好不怯场,露出自得的笑容。
直到在公主面前,沈华清肆意的神色变得温柔甚至内敛,单膝跪在公主面前。公主也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天真又松弛——公主在他面前常笑,大多是从容的浅笑,而不是像这般亲密的笑。
“沈华清,你怎么长这么黑了?”
公主和将军,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梅疏风这么想着,公主和谋士是君臣,做君臣就如同做夫妻,至疏至近至夫妻,是决计做不到这样亲近。君臣关系若太紧密,对彼此都不是好事,臣会容易僭越,君会轻易偏私,若有了矛盾,还易伤感情,而他同公主的距离可以说是正好,不会失去公正的判断。
后来,公主终于信任他后,和他坦诚,说自己是重生而来。梅疏风便想通了,季应崇前世辜负公主,公主想通心中所爱是沈华清,又知沈华清会凯旋,才设计这样一场大戏两全其美。
这些都不是他应当关心的,作为谋士,他的目的就是免去君王猜忌,不要走到良弓藏的结局。
而这世的梅疏风,便没有那么多念想,只求守护身边之人。至于温别衣,梅疏风也不愿再重蹈覆辙,点醒温别衣就当报前世之恩。
再多余的,就没必要了。按温别衣的性情,只要他态度淡下来,温别衣不会自讨没趣的。
温别衣:“你此番被解冤,也多亏了长宁侯的相助。”
梅疏风本意是不想搭理季应崇,可温别衣想做戏,他只能不给温别衣添乱。
“多谢长宁侯。”
“不必,本侯不日就要和永昌订婚。”季应崇道,“还往凌寒公子莫要再插足他人情感。”
梅疏风古怪地看他一样,“若公主不慎对我有意,侯爷会谅解公主吗?”
季应崇的神情变得很精彩,这要说会,那万一成真了呢?万一说不会,让别衣觉得对她的爱不够深也不成。
梅疏风继续道:“卑职却不似侯爷这般小气,天下多得是女子共侍一夫,难道侯爷对公主的感情不足以让侯爷与他人共侍一妻吗?”
温别衣憋笑憋得很用力,出声安抚道:“应崇哥哥,你别听他乱说,我不是那种人。”
这下季应崇的神色才缓和一些,道:“凌寒公子,人人对待感情都有自己的看法,本侯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像公子这般纵容,实则就是不够爱。”
“侯爷的意思是,天下大部分的女子都不够爱自己丈夫?贵妇们不够爱夫君但是端茶倒水,相夫教子,辛苦操持整个家?”
“你!”季应崇语塞,“好,不愧是凌寒公子,果真是巧舌如簧。本侯不与你争辩。”
“别衣,我们走。”
梅疏风挑眉,公主第一世的眼光未免太差,竟是喜欢这般霸道的男子。温别衣被季应崇拉着走,她回头冲梅疏风一笑。
就如上世同沈华清笑一般。梅疏风微微愣神。
“应崇哥哥,天色也晚,今日我不想回宫。”温别衣冲着季应崇眨眼,“许久没见如黛,我今晚便宿在柳府。”
季应崇替她理额前碎发,道:“好,我送你去。”
柳如黛早早地得到消息,在门口迎接,同季应崇见礼而后欢欢喜喜地把温别衣挽进去。
“别衣,你今日出宫是做什么?”
温别衣把事情掐头去尾给柳如黛讲述一遍,下结论:“我看符坛此人,身份不简单,心思也不纯良,不值得你如此上心。”
柳如黛却毫不气馁,捧脸道:“符少卿竟然如此神秘,更加好奇了。”
“如黛!我和你说正事呢。”温别衣抬高声音,“我看符坛是真心厌恶权贵,日后你要跟着他,八成得日日吃咸菜白粥以身作则。那时,我可不会管你。”
柳如黛笑着哄她,“好啦好啦,我晓得了,我会慎重的。我们快去用晚膳吧,我娘可还在等着我们呢。”柳如黛的父亲是商人,常出京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