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知冯小姐要听哪一出戏?”叶三小姐此前并没有留意冯如烟,倒是多看了一眼她旁边的姑娘。
“桃林空空遭霜劫,磨盘碾碎圆圆月,就点一出《梁祝》,如何?”冯如烟的眼神,不留痕迹地扫过绿翘和方才扮霸王的那名伶人。
姑母早就提过,魏王看重府里的丫鬟,而那个丫鬟却不知好歹,偏中意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人。
愚蠢至极。
一个是地位尊贵的王爷,一个是人人可欺的伶人,换作任何女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这样的好机会,若是到她手里,她必定会紧紧抓住不放。
“那便依冯小姐所言。”
上一出戏的伶人们陆续下了台,乐声渐起,另一出好戏要开场了。
绿翘却没了看的心思。
她有太多话想问公子,纵使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她与公子并非萍水相逢之人,他们曾在同一个屋檐下读书习字、品诗论史,她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去见他。
“欢喜。”她低低喊了声。
欢喜俯身贴过来,听完她的叮嘱,轻轻点点头,随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戏班子歇息的偏殿。
“绿翘妹妹,你瞧这祝英台,放着上好的亲事不要,偏看上了梁山伯,你说她是不是脑子发昏?”在外人面前,冯如烟维持着表面的笑,看似评论戏中的人物。
“大概是吧。”绿翘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但她没有心思和她辩驳什么。
可她不是祝英台。
她出身微贱,本就一无所有...
越是一无所有,越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莫要失礼了。”叶临朝注意到身旁红衣少年的举动,低声提醒道。
裴焰有些尴尬,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刚刚那出戏有什么好看的?”绿翘姑娘一动不动地看戏,好似被勾去了魂一样。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或许败者的经历,更能引起人们的同情。”叶临朝满不在乎地说道。
“什么胜负,这不就是一出戏吗?”
叶临朝轻笑一声,“你是今年的武状元,以后当了将军,想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裴家世代为将,裴焰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他两个哥哥早已成家立业,最次也是朝中正四品武将。
这样的门第,不知为什么养出裴焰这种天真的性子。
那位绿翘姑娘,虽然容色倾城,可到底没有好家世可倚仗。若是娶了她,对家族并无益处。
叶临朝不看好他们。
再说那位姑娘对裴焰如此冷淡,想来瞧不上他。
这倒是稀奇,裴焰长相不错,家世也好,想嫁给他的人能从朱雀门排到外城的相国寺。偏偏裴焰这小子,一门心思舞枪弄棒,儿女情长之事一窍不通。
有一次,姨母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房里塞了一个通房丫鬟。他倒好,一次没碰不说,还直接把那丫鬟安排和府卫一起练武了,说是学些拳脚功夫,以后嫁人不怕受欺负。
姨母看不下去那丫鬟每天扎马步、打拳,想把她调回去伺候,谁知那丫鬟竟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哭着喊着求姨母让她留下,姨母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裴家,当真是和京城格格不入。
若是在叶府,断不会出现这样荒唐的事。
——
“姑娘。”欢喜悄悄离开iu了回来,给了绿翘一个肯定的眼神。
绿翘慌忙低头理了理衣襟,深呼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我有些闷,出去走走。”她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冯如烟秀眉微蹙,不懂她又在搞什么名堂,但自己懒得管她。
她没事最好,就算不慎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也只会是她遭王爷厌弃,与自己何干。
想到这儿,冯如烟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专心致志看起戏来。
无人在意的是,绿翘离开后,裴焰以“不胜酒力”为由跟了出去。
清风阁外是一条宽阔的石子路,用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鹅卵石,通往叶府里最大的湖——问心湖。
此时,贵客们要么在老夫人那里聊家常,要么在清风阁内看戏。
问心湖边,除了偶尔路过的丫鬟小厮,竟没什么人。
绿翘远远见到那个站在湖边的身影,一时顿住了脚步。
许久不见,公子清瘦了些。
这些日子,他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似乎感受到她的靠近,他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冰冷又防备。
绿翘一时难以置信,她生生停住了脚步,“公子...”
“又来看我笑话吗?”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吐出来的每个字却犹如一根刺。
绿翘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我不是看你笑话。”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之前想去看你的,可我出不去...我想知道,我怎样才能帮你。”
“帮我?你?”他嘲笑道,“你尚且要依附他人活着,如何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