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咬牙,无法宣泄的怨恨与悔之不及的懊恼堵得他胸腔闷痛,他不自觉的捏起了拳头,声音发颤:“果然,我早就该防着你!”
再怎么不知歹也是亲生的,赵心慈见他这样还是有些心疼的,他本不愿伤害他,如果必须用伤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他也希望有人能替代,找上沈巍、瞒天过海,无非如是,只可惜功亏一篑,最终还是演变成了父子间的正面交战。
“云澜,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就事论事表达我的看法,目的不就是为了和你沟通吗”,他试图安抚儿子充满敌意的紧绷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
“够了”,赵云澜打断他:“他没有亲人、无处可去、看不见又身负重伤,你要我放手让他独活,这根本就是和他有仇,可海星能坐享今日的安宁,是他用命换来的,别说亏待,连不敬都天理难容,我觉得你才应该好好反思、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闻言,赵心慈眼神一亮,抓住契机立刻接话道:“是,海地和平得来不易,我承认他功不可没,但如果是要报恩、要给他一个好的归宿,方法多的是,你大可不必独揽这份责任,由组织出面,反而更为安全妥帖,你若为难,完全可以回避,我保证绝不会给你带来负面影响,而且可以做到直到你满意为止,如何?”
“你说什么?”赵云澜都要被他气乐了,只可惜他笑不出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了他是我爱人,他有没有大恩于天下、该不该记恩,那都是别人的事,在我眼里,他就只是我要守护的人、要共度余生的人,谁都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何况你不来祸祸他,他安全得很!”
赵心慈自认给足了诚意,可对方不但一再无视,还屡次三番高调示爱,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卸下了温情面具:“好,我就当你是真的爱上他了,可你能爱得惊世骇俗,却不能爱到目无法度!”
“什么样的法度不允许我们相爱了,我们相爱违法了吗?”赵云澜浑然不顾在对方的底线上疯踩。
赵心慈:“别忘了,他的身份始终是地星人,目前看来也不再能胜任海星的任何公职岗位,根据镇魂令法理当居于地星而非海星,既然他不愿意留在亚兽,那就只能请回了,作为镇魂令主,你要知法犯法?”
“什……什么?”
赵心慈:“星督局拥有镇魂令法的最高执法权,你没有独断专行的资格,我已经放任你太久了,原本想着作个善了,你既不领情我只能依法办事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有心无力吧?”
赵云澜:“……”
观念不同、立场有别,赵心慈接受不了沈巍,赵云澜并不意外,可他以为这场较量,怎么都是关起门来的战争,最坏的结果无外乎重蹈过去十多年的覆辙,避而远之、形同陌路,可……现在他这个上司父亲是要以星督局为后盾向他宣战吗?
老头子心机深厚,手段雷霆又身居高位,这么多年游走于海地两界,难道手上真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这意想不到的转折,让赵云澜不寒而栗,恐惧感油然而生,他费力地按捺下波涛汹涌的不安,在被搅乱的思绪里飞速抽理出驳斥与制衡对方的理由与筹码:
“镇魂令法的核心任务是为约束那些心怀不轨和实施恶行的地星人,别说黑袍使是镇魂令的豁免对象,就算不是也够不上被遣返,但是你,捏造事实、篡改卷宗,这叫渎职,你说我知法犯法,我说你才是滥用职权、假公济私,信不信我让你官位不保、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子要亲手毁掉儿子的终身幸福,儿子要亲手摘掉老子的乌纱帽,这是有多父慈子孝啊?
赵心慈:“这份案宗是给你看的,本就不是正本;黑袍使职能架空,送他回地星有法可依,我说过了,我做的一切都无不可告人,你威胁不到我。”
好一记有法可依的卸磨杀驴;谁能相信,“职能架空”这四个字,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用在对黑袍使的评价上。
“他到现在还躺在那儿没醒是拜圣器归位所赐;要不是和他同行、有他护着,我这个镇魂令主也早已魂飞魄散,‘职能架空’,你们还真有脸说!”
“没有人能抹杀他立下的战功,包括特调处在内,星督局都会论功行赏。”
“好啊,那就先论功行赏吧,和平无价,我们不要升官发财,只求一如既往相安无事,如此廉价,星督局该不会给不起吧?”
“你这不就是要为了一个人舍弃自己的前途么?可惜,镇魂令选择了你,别人可以自行其是,你却不能;别人有功成身退的一天,你恐怕也没有,星督局必要杜绝一切舍本逐末、因小失大的隐患!”
一顿唇枪舌战,话音落,四下顿寂,父子两人的目光隔空对峙。
这一瞬看似一触即发,但赵云澜心里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了。
良久,他掀了掀唇角,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淡漠,幽幽道:“其实,你根本无所谓我和谁在一起,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地星人也好、黑袍使也好,你只在乎那人是不是绊脚石、会不会妨碍我全心投入当好这个镇魂令主,哪怕他救过我无数次。”
赵父不予置否。
“我改变不了你、改变不了你的想法、观念和行事准则,同样的,你也改变不了我,而且,你越是把他当成一柄必须披荆斩棘才有存在价值的利刃,我就会越珍惜他,所以随便吧,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能不择手段,我就能不计后果;倘若法度容不下他,我便也没有容下这法度的必要了——还你一句话:你威胁不到我!”
赵云澜说完真的走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儿子桀骜的背影,赵心慈有失落、有挫败、也有惋惜,唯独没有妥协,当他决定要出手替他斩断那团乱麻时起,就再没想过打退堂鼓,哪怕原定计划落空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殊途同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