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与我交友,实则在我跟太子之间作权衡,无论那方失势,他都能做棵墙头草,只要风一吹,他就知道该往哪处倒。”
萧芜蹙起眉头,想起张真民故意以太子的诗为难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又没参加过东宫宴!
参加过的如今就活了一个孟玄,孟玄一年未出门。张真民怎么会知道东宫宴发生的事?想必是故意套她的话。
他将学士案几放在烈酒,不胜酒力的他独独为自己准备不醉人的柏酒。
“想不到他君子之范风度翩翩,竟心思这般深重!”萧芜一番推理后得出结论。
“以貌示人,能得几回真?”谢修行在身后悄声提醒,“总之你多避开他,小心被套话。”
石桥尽出是百年榕树蟠根错节,深秋之际依旧满树新绿,茂盛的枝桠向河面垂展,丽日的光华透过叶隙轻柔地洒下来,斑驳光影映在二人身上,又明晃晃地将河面倒影照出万般旖旎。
玉明楼号称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萧芜作为户部尚书府千金时曾与各府千金来过多次,常于二楼设小宴,对二楼的雅间有所了解,多为檀木所筑,酸枣木为辅,瓷器轻纱作饰,奢而不浮华,贵而不稀有。
她去过三楼,那方是奢靡华美!
白玉铺地,金丝楠木镶金刻,放眼望去一列列落地玉宝百戏琉璃灯辉煌炫目,长廊末处八边窗外映秋枫,云纱缥缈,如临仙阁。
“张真民什么来头?”萧芜着实好奇,他一个刚上任不久的户部尚书能有多大权利让玉明楼卖他天子雅间的面子,莫不是他背后有人,首屈一指的权贵世家?或是王宫里?
“看来...好戏开场了。”谢修行自上了三楼后,脸色异常严肃,一直抱臂思考另有盘算。
他看不明白张真民唱哪出戏,但已经猜出他的这个彩头不简单。
血红的帷幔割裂地横在雅间正前方,两边设金案六张,通体黄金的酒壶嵌蓝绿宝石,白玉酒杯缠金丝,十位学士已经各自找好位置坐下,剩下最前方右侧的金案还空着。
“魁首请上座。”学士们见萧芜和谢修行进屋,纷纷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萧芜顿时察觉氛围异样奇怪,怕不会是鸿门宴罢?还真不好说!
谢修行扬眉昂首款款走至案前,掀袍而坐,眸光犀利,不怒自威。萧芜跟在身后即便努力显出气势,依旧不及谢修行惮赫。
萧芜坐在谢修行左侧时,才看到张真民又坐在了她旁边,他仅仅对萧芜报以微笑,萧芜内心便开始有所防备。她谨遵谢卿的提醒,避免被套话,同样回他一记微笑。
可免不了他主动要跟她聊天,张真民斜侧肩膀,向她靠拢,金案与金案之间本就隔了三拳距离,他非得来靠近她。
她女子身份,虽女扮男装,以男儿样貌行事,他并不想与其他男人过于亲密接近,一则:男女授受不亲,二则:恐露出破绽。
张真民是例外。
他是三则:“单纯不喜欢这个男人。
自然不喜欢他的靠近。萧芜故意就身子往右侧移动,肩膀撞到了正在斟酒的谢修行,酒不小心浇在了白玉果盘上顺着葡萄圆溜的果实滑落。
谢修行偏过头来看她,以为萧芜要对他说些什么,关切道:“什么事?”
萧芜摇摇头,朝谢修行拢了拢。
谢修行嘴角轻微上扬,凝蹙的眉宇舒展,他将金丝酒杯仔细地端到萧芜面前,并嘱咐:“必要时沾杯,不许真喝。”
“有谢卿在,我不怕。”
今日宴会,众人兴致高昂,必会来去敬酒,倘若她不喝,岂不扫兴。
“此酒名为‘欲海’。以你酒量,一杯即倒。”
他在,定会护姑娘周全。
“闻着没甚酒味,反倒有股玉兰香。”萧芜看着杯中白水,散着清香,不像后院饮的那杯酒味重。谁承想,酒性最厉害。
“‘欲海’是种西域酒,玉兰调香是其一,酒性最烈,石榴与柑汁浸透浓郁果香,入喉柔顺。”谢修行耐心给萧芜解释。
他身躯弯下,一抹黑影覆在萧芜耳畔,声音极具魅惑,气息温热扑在她颈间,“总之,不要碰!”
萧芜大脑空,忽而阵阵嗡鸣,手不知所措地抠着衣角,木偶般回答:“好。不碰。”
谢修行缓慢的收回动作,抬眼间发现对面的孟玄看着他,他眼神不善地怼回去,孟玄立刻收回目光,低头假装不在意的看着果盘。
“看得出谢大人很关心你。”张真民眯起眼,笑意很假,萧芜收起和悦的笑容,看他,“看得出张尚书很爱听墙角。”
张真民粲然而笑,剥了粒葡萄送入口中,接而泯了口酒,暗自感慨:“有趣。”
人都到齐了,有学士便问张真民夺魁的彩头何在?
“想必大家都等不及看彩头了。”张真民说道,挥袖指着红纱幔,“看到我身后的帷幔了吗?”
他故弄玄虚,“彩头就在帷幔后面。现在就为大家揭晓。”
话音刚落,帷幔“唰”地一声落下,大型白玉绘彩漆的大祁仕女图壁画栩栩如生,显现在众人眼前,,见之瞠目结舌。
随着,帷幔的落地,正中央麒麟金案震慑众人,一男人坐于案前,身穿绣花黄袍,头戴金芙蓉冠,瞧着与在座学士年龄相仿,容貌清隽端正。
“是太子殿下。”有学士说。
众人齐齐跪拜,“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声音浑厚,有着与容貌不符的稳重。
萧芜首次见到太子,与她想象中的形象差别甚大,看着温文尔雅,俊朗面容,怎么心如蛇蝎狠毒,视人命如草芥。
敢想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会是执于贪墨,将朝中大臣玩弄于鼓掌间,以他们孩子的性命相要挟,逼迫他们犯错。
阿琰死于太子之手,母亲死于太子之手,父亲仕途毁于太子之手。还有那些无辜的世家子弟皆是死于太子之手。
萧芜不明白,他已经位高太子,一国储君,万人敬仰,万人跪拜,他还有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