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作甚?周大夫是你请来的,孙尚书也是你救的。我什么都没做,何故把功劳都揽在我身上?”萧芜今日对谢修行刮目相看,他的灵魂远阔如江河湖海崇高于青山松林,比金驾上的人尊贵百倍。
依她看,谢修行的灵魂让那些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辈望尘莫及。
“谢济,今日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
“何样?”他担心姑娘身体虚弱不宜在寒风中久留,“天冷,进屋说。”
谢修行的话萧芜半听不听,她加快步伐努力跟上谢修行,边走边说:“无畏皇权,无惧生死,直言不讳,果敢刚毅,文官风骨,忠国之臣。”
谢修行低头浅笑,自顾自走,好让萧芜能快点跟进屋。
“阿芜姑娘未免将我捧得高了些,我有这么神吗?”
“自然”萧芜语气坚定,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萧芜抬头望他,“孤臣可抵万军。”
谢修行秋波盈盈直白地看她双眼真挚炽热。明明她的品格更世间少有,天下女子万千,有几般能做到她那样逆流而上火烧不尽的坚韧?
清风拂过,满腔爱意翻涌,他的心随吹落的竹叶乱飘,眸子潮润犹似一汪春水倒映星光流萤,唇红皓齿弯起像轮月牙。
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欣悦。
“阿芜姑娘可知世间唯有你看我最透。”
因为他们的灵魂最相近。
“谢卿外冷内热,心墙砌得比城墙还高,萧芜攀了好久才够着。”
谢修行笑笑,打趣她:“那阿芜看到了甚?”
只同她打趣,没预想听到什么正经回答。
“看到了兔子灯。”
忽地,谢修行笑容僵在脸上。
他敛眸眼底惊愕,眉目严正冷言道:“为什么会是兔子灯?”
他狂妄傲慢多年,仗得就是无人能探寻他真心。
现下被她看透,任凭是何人都让他觉得被冒犯。
海东青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当鸟兽侵犯,必然会对其警告和攻击以解决威胁。
他如鹰的眼眸实在算不上和善,连萧芜心坚不摧都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簌簌大雪毫无预兆地满天纷飞,将萧芜思绪带到了阿琰伴宿之夕。
戏唱罢已至深夜,宾客官员送得差不多了,萧芜趁着无外人才敢露面,棺前置了张凳子,萧芜身着缟素坐在灵堂为胞弟阿琰守夜,时时添灯燃香。
往年这时雪落尺高,怪哉,今岁未下雪。
夜里周遭安静,只听见纸钱燃烧的细碎声音。
倏然,听府里小厮来报,门外有位郎君前来吊唁萧家大小姐,萧芜猜不到郎君身份,但应允着人迎接。
脚步声越近,萧芜躲在丧幔后,一双红肿哀伤的眼睛透过夹缝偷看来客。
郎君玉面姣容,一双凤眼更是隽逸有神。
他身穿鸦青袍披朱墨大氅,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
萧芜见那巧夺天工的手艺便知来自鱼州槐县乌坝村的安师傅。
郎君面生,她不认识。
不知何人,深夜来此,又知道她最喜欢兔子灯,连她青睐哪家手艺都了如指掌。
或许曾经与郎君有过萍水相逢的缘分,思道他真诚感怀内心不免被触动。
萧芜能看得出郎君为她的逝去而伤心,烧灯上香时眼泪不觉流淌,他几度抹去,却怎么也抹不断。
宾客来访,萧母陈梅婴到灵前接待,从萧芜身边走过时,眼神示意她回避。
萧芜离开时,仍一步三望,最后只听见母亲尊称他为“谢卿。”
得知萧家千金去世,谢修行连夜快马加鞭又坐渡船又乘牛车几番周折前往鱼州槐县乌坝村找安叔买兔子灯,买完兔子灯半刻不敢歇,顾不得祭拜父母,匆促赶回京城。
好在起灵前赶了回来。
雪飘到廊下。
“伴宿之夕,有位郎君披朱墨大氅手提兔子灯笼前来吊唁萧家大小姐,为她守灵一夜。”
原来她一直记得他。
初遇之时,她对他百般依赖。
那夜,她说他不是坏人,并非直觉实则早在一年前他们就相逢过......
谢修行竖起的高墙顷刻间土崩瓦解,徒剩一片断壁残垣,萧木木走进墙内拿走了属于她的那盏兔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