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笑眉冷笑一声:“我问他的字做什么?我又不想与他结交。”
她的目光在吴媚身上扫过,意有所指:“有的人身份低微,自然巴巴地想要攀附新科状元郎。吴娘子要谈诗词也好,要做文章也罢,改日再卖弄你这身才学。
“今日我要去护国寺,而这位状元郎——要替我牵马。”
她原本来此,是要告诉江铭,牵马坠镫之约作废的。可如今竟连吴媚这种货色都敢挑衅到眼前来,她就还非得耀武扬威一番了。
吴媚眸中现出一抹惊诧,如涟漪般在她眼底泛开:“恕我多嘴,褚娘子出身高门显贵,许是平日里前呼后拥、对下人们颐指气使惯了。可文颂既是今科状元,便算是天子门生,娘子这般折辱于他……怕是不妥。”
“知道自己多嘴,你还说?”褚笑眉眼眸一眯,语气颇为不善。“状元郎都没异议,你算什么东西,要来替他出头?”
江铭亦道:“有劳吴娘子挂怀,不过牵马坠镫之事乃是我亲口允诺的。褚娘子只是来叫我兑现承诺,并非折辱。”
与吴媚道过别,他熟稔地接过莹玉的缰绳,扶正了坐鞍和脚镫,请褚笑眉上马。
褚笑眉骑着高大的宝骏,自上而下睥睨着吴媚,骄纵地冲她挑了挑眉。
一路上,褚笑眉都没给江铭什么好脸色。要么嫌他走得太快,让她来不及细细观赏沿街景致;要么嫌他走得太慢,磨磨唧唧的害她心烦气躁。
状元郎始终好脾气地听她差遣,伺候着这位鸡蛋里挑骨头的祖宗。
护国寺的匾额沉沉地悬在那里,金字垂垂,压在下方一众来往信众之上。香火袅袅,数不清的人模糊消散其中,再汇为一处。
江铭望着近乎看不到尽头的拥挤人群,眉宇间浮起些许担忧:“娘子今日没带侍婢,独自一人入寺恐有差池,江某陪娘子一道吧。”
“谁要你陪?”褚笑眉冷冷睨了他一眼,“天子脚下,佛门重地,能有什么危险?你在外头候着便是。”
见她面露不悦,江铭也不再多劝,自应下了。
褚笑眉迈入寺中,焚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内信众来往如织,从前有婢女在旁护住她,而今日她是自己来的,只能在与人交错时身形略避,不想让他们的粗布麻衣沾到自己。
护国寺香火鼎盛,靠近铜炉时,能明显感觉到燃烧的热气,烘得周身发暖;厚重的白烟缭绕着,将双眼熏得酸涩无比。她请了一炷高香,又为家人供了几盏长明灯。
她入殿叩拜完,正要捐些香火钱,却摸到腰间空空荡荡——她的荷包不见了。
她环顾一圈,周遭皆是手捧香烛、眉目虔诚的善男信女,压根辨别不出那行窃的小贼是哪一个。她还欲再找,却不断地有进出的香客在她身旁挤过,撞得她往旁踉跄,甚至还有人踩到了她的绣鞋和裙摆。
江铭牵着马守在寺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就心情欠佳的小祖宗进寺一趟,出来时脸色更差了。
“都怪你乌鸦嘴!说什么‘恐有差池’,还真就应验了!”小祖宗一双杏眸恶狠狠地瞪着他,“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竟偷了我的荷包!”
她愈说愈是气愤,咬牙切齿地骂道:“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看不出来我家世不凡吗?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要是让我逮住,非得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恐怕正是因为娘子衣饰华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才会被窃贼盯上。”江铭略有些无奈,“娘子平日出门,从不留意自己的钱袋吗?”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如今都已被偷了,你倒做起事后诸葛来了!”褚笑眉道,“往常都是白虹替我揣着银钱,我哪会知晓这些?”
“是,都是江某的错。”江铭叹了口气,低头认下,“娘子损失了多少银两?江某赔给娘子。莫恼了,好不好?”
“你以为这是钱的事?这么点零碎银子,丢了就丢了,我瞧得上吗?”褚笑眉冷哼道,“我舍不得的是我那只荷包。
“那可是请了蜀州最负盛名的绣娘,反复修改了十余回花样,才绣出来的金玉满堂。全天下独此一份!而且那位绣娘如今患了眼疾,已用不了绣花针了——即便拿出再多钱来,也没法再复刻。”
江铭蓦地拽过褚笑眉的手腕,将莹玉的缰绳塞到她手中。
褚笑眉以为是疾言厉色训了一通,他清高的文人脾性上来了,不由恼道:“你我的牵马坠镫之约尚未完成……你就要撂挑子了?状元郎的诺言,竟这般不值钱?”
“我并非是要毁约,只是请娘子暂且照看莹玉。”江铭出言解释,“娘子既如此在意那荷包,江某想尽力一试,看能否为娘子寻回。”
“茫茫人海,你上哪里寻去?”
“江某自有江某的法子。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寻不着,白忙碌一场罢了。”
他略想了想,又取出一锭银子,放进她掌心:“我知娘子不缺钱财,但方才已被窃走,总不好叫娘子没得花用。娘子若累了,可至路边茶摊稍作歇息。无论成与不成,一炷香内,我必定来回娘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