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答道:“人证正是绣出那幅扇面的另一名绣娘,韩大娘。我已将她安置在了听风客栈。”
褚笑眉又问:“此事与你毫无关联,你是如何知晓的?”
叶渡道:“论剑结束后,我就离开了逍遥宗……”
据叶渡的讲述,那时他刚从太一山下来,一名中年妇人突然冲了过来,挺身拦在他马前。他吓了一大跳,急忙紧勒缰绳,险之又险地停住了马。
他下马查看那妇人可有受伤,只听对方问道:“您可是叶渡叶大侠?”
他虽不明所以,仍旧如实回答:“在下确是叶渡。”
那妇人听完,竟直挺挺跪下,将头重重往地上磕去:“大侠,我友人满门被灭,我代她伸冤,四处求告无门!听闻您乃是当今一辈名列第一的大侠,求您行行好,为我们做主吧!”
叶渡忙不迭扶住她:“不必行此大礼!为侠者,本应扶危济困。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我听,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忙,我一定帮。”
原来,刘三娘经年劳累、身体亏空,在绣制那一幅扇面时,已快要油尽灯枯了。她与韩大娘说好,将那柄团扇留作其女出嫁所用,并为它取名叫“念女扇”。
团扇完成后不到半年,刘三娘便去世了。念女扇也成为了两位苏绣大师的最后一作,一直被刘三娘的家人悉心保存着……
听到这里,褚笑眉怔怔道:“我不知道那柄团扇对她们来说如此重要……只是因为那扇子风头太盛,所以我跟承望哥哥……提起过……”
她的脸颊失却了血色,惨白一片,衬得唇上口脂愈发嫣红。
叶渡叹息一声:“姑娘只是随口一提,可靖国公却派人强行索要念女扇。那是刘三娘最后的遗物,她的家人不愿献出,因此遭受了灭门之灾。”
“怎么可能……只为着一把扇子,就杀了人全家?”褚笑眉的话音颤抖得厉害,“那位韩大娘所言……当真属实吗?她会不会是个骗子?”
“她不像是在撒谎。”叶渡道,“我见到她时,她蓬头垢面、风尘仆仆,布鞋上沾满了泥土,还有缝补的痕迹与暗沉的血渍。看起来确实是常年不出家宅的妇人,一路长途跋涉而来,鞋走破了,脚也磨烂了。”
褚笑眉又问:“那她可有能证明身份的凭证?”
叶渡道:“她给我看了她带来的一些绣品,即便是我这种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得出绣工非同一般;另外还有一份……是她丈夫写给她的休书。”
“她带绣品来作甚?休书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渡解释道:“因她执意要为挚友伸冤,对方又是靖国公这位杀神,她夫君怕惹祸上身,故而将她休弃。她出门在外,没有银钱傍身,只好变卖绣品换做路费。”
“可是……”褚笑眉提出了疑虑,“若她果真是韩大娘,经年待在家中,顶多能因为做绣活儿结识一些贵妇女眷。你是江湖人,她如何会认得你?”
叶渡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她给我看了一封信……”
“一封信?”
“对,”叶渡点了点头,“一封信。”
苏州官府不肯为刘三娘一家做主,韩大娘离家来京,想挝登闻鼓鸣冤。至京郊时,夜宿于破庙,醒来便发现身边多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
今上尚少,未亲大政,朝柄分操于丞相、国公之手。叩阍鼓而冤不达,若欲雪愤,何如诣太一山下恭俟叶渡侠士,乞其仗剑裁断?
信末的署名为“朔风”。
“朔风?”褚笑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江湖上的某位大侠吗?”
叶渡道:“我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号,不过……”
“娘子,青简就要回来了。”马车外传来白虹的提醒,“奴婢在街角望风,已远远地瞥见她了。”
褚笑眉向叶渡道:“你快走。明日巳时,我去听风客栈寻你。”
叶渡应下,飞身纵跃而出。
少年侠客的身形轻得像是一阵风,方才还在她旁侧,转瞬间便已没了影踪。只余被卷起的车帘垂落晃动,其上坠着的水玉摇曳不止,叮叮碎响。
水玉声渐歇,青简的脚步顿在车外,向她禀道:“娘子,奴婢去国公府找过了,没寻着您的帕子。”
褚笑眉道:“我正想告诉你呢,那帕子原是落进我袖中了,白白辛苦你跑这一趟。回府罢。”
国公爷亲自将遇刺之事压了下去,没走漏半点风声。但奈何身边有青简这个小妮子告状,还是让褚笑臣知晓了。
于是她耳边又响起了他细细碎碎的叮嘱:“靖国公树敌太多,阿姊少往他那儿去。今日没受伤已是大幸,往后若再有人行刺,难保他能不能护得阿姊周全。”
“好啦好啦,莫要为我担心了。”褚笑眉哄劝道,“承望哥哥的武功是数一数二的好,遑论还有诸多府兵守卫。若在国公府都不安全,那天底下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她这话分明有理有据,可等她说完,褚笑臣的脸色反而愈发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