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也没料到她此次出宫后如此乖张,拐杖杵地一敲,道:“你爹还没回来,开什么宴。这位置是留给你爹的,你去那边。”
李明月似笑非笑,纹丝不动,“祖母,论品级,这家里除了我和我娘可再没人敢坐这里了,你是想把我娘牌位请出来摆这儿?也不是不成。”
李高蓬的母亲李老太太乡下村妇当了大半辈子,大字不识一个,却很守老一辈的那些规矩,迂腐刻板,泼辣无礼。
仪和公主在时就没少念叨家中无子孙继承老李家香火,离间搅和。把仪和公主熬死了,没想到她女儿比她难缠几倍。
“你,你!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蒲柳身姿的李云清出来打圆场,她只比李明月小一岁,和小胡氏长得很像,粉面柔腮,体态风流,讲起话来拈酸吃醋,不清不楚。
“罢了祖母,不值当为此事动肝火,姐姐既想坐那儿就坐那儿吧,爹爹大度,想来不会在意的。”
李明月所言的确非虚,就算李高蓬回来听见气噎过去也挑不出毛病。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可都是踩着仪和公主的尸骨上建造的。
李老太太见撵她不过,只能气哼哼地道:“你爱坐就做,等你爹回来再开席。”
李明月满不在乎:“呀,方才未曾注意,父亲还未回来呢,那自然是人全了再开席。”
李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如树皮般的手拍抚,忍了下去。
丫鬟摆了茶水点心,一群人就干坐着等。
还是热气,李明月今日襦裙袖子宽大,喝茶时下滑漏出手腕上的精巧的羊脂白玉手镯,可巧被平日见了她就跑的李云沛看见了。
李高蓬中年得子,都尉府上下把他当块儿宝,尤其是李老太太,生怕他磕着碰着。
他也知道大人惯他,小小年纪吆五喝六,嚣张跋扈,只是会躲着李明月。
因为李明月才不惯着没礼貌的小破孩儿,李明月看不顺眼的当场就发作。
小儿今日竟被玉镯的温润晃花了头脑,如今才六岁,被拘在这里坐不住,正在东张西望,看见新鲜物什,吵着嚷着非得要,胡姨娘一拦他竟蹬腿大哭,摔摔打打。
小胡氏一边打着圆场,一边赔笑道:
“郡主莫跟他计较,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没见过新鲜东西,想着是自家姐姐,说着玩闹罢了。”
“这玉镯是姐姐的东西,姐姐的东西想必十分贵重,云沛你怎么能跟姐姐要呢?”李云清在一旁附声,她也看的眼热。
李老太太嗤了一声,用一贯的的大嗓门嚷着:“不就是个玉镯吗,都是自家姐弟,云沛喜欢,静安你做姐姐的该懂规矩让着弟弟,给他吧!”
“这可怎么使得呢!是我的疏忽,平日里没好好管教他。”
小胡氏口中说着,眼却止不住往玉镯上撇,她看得出,那可是个好东西。
李明月手里的,当然都是好东西,何况这是裴既林年夜特地寻来的好玉,夏凉冬暖,温润养人。
羊脂白玉镯成色是带着油脂光泽的纯白,柔和温润,特别是李明月皮肤也白皙滑腻,玉卡在她骨节微微突出的皓腕上,衬得如同凝脂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是得该好好管教,这点礼貌都不懂。不是自己的不要惦记,若是强求,将来指不定吃亏的可是自己。”
李明月抬起带着玉镯的手,抿了口茶,小胡氏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刚想说几句缓和,却见她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转了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接着道:
“云沛如今六岁,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该教道理的年纪。胡姨娘若是平日里料理府中事务太累了没空教,也没事。既然都说我身为姐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看着弟弟……”
“……长成这幅样子,无人管教。”她顿了顿,掩了唇角,眼珠提溜上下打量他一番。
“我听说宫中皇子,要从寅时学到申时,每日睡两个时辰,每年休五日,我觉得很不错,云沛也应该这般刻苦。这样吧,不若我去求太后娘娘,这宫中教皇子的先生肯定是求不来,但教规矩的嬷嬷女官还是能求来的。”
“云沛虽是庶出,没有读书的脑子庸碌无为也就罢了,只是不能礼节都不懂,出门就让人看笑话,这个样子叫这都尉府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胡姨娘你说是吧。”
胡姨娘听着那句“庶出”和话里话外的贬低,帕子都暗暗拧紧了。
而李云沛苦于读书,安静坐不下一点,一听李明月说要找宫里的嬷嬷看着他教规矩,吓得又哭嚷起来。
李老太太见李明月不配合,也恼了,将茶碗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你这么说你弟弟干嘛?那玉镯子有什么稀罕的又扯什么规矩,哪有你这么说弟弟的?云沛乖,祖母也有镯子,祖母给你。”
说着要将她平日里宝贝得舍不得带的镯子取出来。
李明月却没停,“不是祖母先提的规矩吗?”
“怎么这规矩我守得,云沛却守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