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分府别居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三年前,她想过借沈墨做踏脚石,借他的手,让自己拥有新的户籍身份,有一处安全的地点安心读书学习,等她长大成人就离开。
或许是那三年的陪伴,让她有些眷恋……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一旦进入锦都城,她就要与沈墨划清界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她不能,也不该沾染定北王冤案一事,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只想活着,不想为了已经死去的人,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而沈墨进入锦都城,想要走仕途为定北王申冤,为了保护阿昭,他也会选择和阿昭保持距离。
这件事,他们二人心照不宣,只是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她还是觉得有些茫然和无措,心里好像缺了一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云府,这是沈墨为她购置的宅邸。
一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比从前在白皎城的宅院稍大一些,青墙黛瓦,对称分布,院中手植了几株桃树,春天桃花绽放,花枝随风招摇,仿佛在对她招手。
青石板铺成的路段,平坦齐整,院中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假山林立,还有几棵松柏点缀,尽显雅韵。
正对着大门的便是主厅落,也是客堂,是迎客专用的,摆放着上好的紫檀红木桌椅,中间摆放着熏香,烟气袅袅升起,是青木香,前调清雅后调浓烈,叫人闻之欲醉。
她走过客堂,路过绵延的廊道,抬眼望去,镂空的石墙可以看到后院移植了几株新桃,新桃发绿芽,枝头有一朵朵小小的、粉嫩的花骨朵,待到来年便可花开。
桃树下的泥土还湿润着,像是刚种下没多久。
阿昭开口问道:“是他亲手种下的吗?”
仆从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道:“……是。”
书房中摆放着阿昭爱看的书籍,甚至种类更多:古书典籍、名著演义、兵法兵书、正史野史……应有尽有。
阿昭踏入书房,翰墨飘香,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毛峰透亮的狼毫笔、质地细腻的宣纸、泽若美玉的澄泥砚……
阿昭开口问:“谁准备的?”
仆从却闭口不言,低眉顺眼地不敢回答。
答案已经心照不宣,阿昭也没有开口再问。
文房四宝一一俱全,甚至房间的布局都是照搬白皎城东厢房的规格,为她准备的东西只好不差,每一样,都应该是兄长为她准备的。
阿昭伸手抚上狼毫笔,兄长待她,向来是极好的。
可惜为了能够参加科举,她的女儿身必须隐瞒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沈墨。
如今分府而居,正好能掩盖她的女儿身份。
只是不知兄长若是知晓她的性别,脸上的表情会是怎样?
不过,沈墨最厌恶欺骗……
她费心竭力,欺瞒他数年。
若是兄长知晓真相,怕是要派人追杀她,不死不休。
仔细想想,分府别居也有好处,她再也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因为发育,真正的性别被沈墨发现。
直到走到主院落,快要进入自己的厢房时,阿昭这才开口询问:“我初来乍到,可需要与左邻右舍交好?”
如果她没记错,沈墨应该就住在隔壁沈府。
仆从斟酌着回应:“小公子,左邻是解元老爷,正在温书备考,怕是不便打扰。”
仆人低眉顺眼,不敢打量阿昭的面色。
大公子交代了,小公子若是平安归来,不必安排与他相见,他们再见面时,也要装作不相识。
仆从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也会照做,只敢在心里想:两位公子自幼一同长大,兄弟情分很深,怕是难以割舍。
仆从又担心阿昭听了这话会不悦,只能委婉地表示:沈墨暂时不愿和她见面。
洗漱过后,阿昭躺在床上休息。
一连几日舟车劳顿,担惊受怕,阿昭想到这一路的风雨兼程,心里有些委屈,却没想到连兄长的面都见不到,不免有些失落。
都怪那劳什子的沈家大公子,真是害人不浅!
想到那眼下勾勒一朵纯白色莲花的少年郎,阿昭恨的牙痒痒,心里无端生出几分闷气。
仔细想想,整艘帆船着火,偏生还能让她找到一艘小船,只怕是存了心思想让人活着前去报信。
好引出幕后黑手吧。
阿昭一想到自己沦为旁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恨恨地抱着被子,心里暗骂沈煜混蛋。
阿昭越想越气,只是困倦席卷而来,她整个人慢慢放松,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鬼哭岛。
阁主所在的高塔,位于城池的中央。
高塔之上,一人端坐在高处,他外披一件白色雪狐貂袄,披风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露出的下颚线宛若神迹,他的唇瓣苍白,抿做一条直线。
他声音冰冷,“人呢?”
阶梯下,跪着乌泱泱一群人,他们面露惊恐,“阁主息怒!属下一时不查,竟让那小子跑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周遭满是冷空气。
被阿昭迷晕的手下,感觉到阁主的死亡凝视,后背冒出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阁……阁主息怒。”
端坐高阁的男子一时怒火攻心,抿唇低声咳嗽,“咳……看个人都看不住,留你有何用?”
云笺跑了,他手中没了和沈墨谈判的筹码……打乱了他的计划。
下属立刻磕头求饶:“阁主息怒!请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再给属下一些时日,属下定当将那云笺抓回来!”
不过转念一想,放云笺回去,正好让沈墨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沈墨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跟谁合作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他等着,沈墨一定会来找他的。
阁主垂眸,脸上带着凉薄的笑,冷冷道:“机会?无用之人是不配留在阁中的。”
话音刚落,从暗处出来一名手持弯刀的黑衣人,“唰——”
随着一道寒光,鲜血流淌,方才求饶的人头颅落地,再没了声息。
下一刻,所有的黑衣人跪地求饶,“阁主息怒!”
阁主坐在高处,睥睨着台下的人,冷声道:“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查清楚纵火烧船的幕后主使,还有,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天时阁活捉沈家大公子。”
“是!属下谨遵阁主令!”天时阁的下属纷纷退下。
阁中只剩下身穿白衣的阁主,他伸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美如冠玉的脸,他自由体弱,脸色苍白。
面具之下的脸,正是沈煜。
彼时他独坐高台,阴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眸光阴沉,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显得整个人有些阴翳。
他原本查到有人想要诛杀沈墨,特意派人前去追赶,让沈墨提前一步进入锦都城。
而他从江南乘船返回锦都城,原本想着捉了沈墨的“弟弟”,方便和沈墨谈判,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暗算他,有人重金悬赏天时阁要求活捉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派人前来,纵火烧船……
他现在能知道的是,想要活捉沈大公子的人和纵火烧船的人来自两派,一派想留他性命,另一批人……则是想置他于死地。
锦都城,城南云府。
夜半三更,万籁无声,夜空中只余一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光落在院落内。
阿昭不喜欢有人守夜,她的门外也并无仆从。
“砰——”
突然,她的房间中传来一声机关转动的闷响,声音细微……
阿昭虽然舟车劳顿,很是困倦,但她终究有些认床。
她睡眠浅,夜半三更听到诡异的声音,不由得警惕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声响的来源。
她不信鬼神,因此不怕所谓的恶鬼。
她坚信,人心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来者猖狂,阿昭心中暗道:不好,怕不是梁上君子前来盗窃?
阿昭取出藏在枕下的匕首,朝着凑近的黑影狠狠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