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梯间等电梯时,谢维清忽地又感觉到冷,和黑。
头顶的灯是亮着的,但总觉得左右都是黑暗。左右两边出口,延伸着那份黑暗。谢维清想如果这时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人,怀里揣着刀,他该怎么办。总不会这么倒霉吧。
电梯门开了,里面真的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倒把谢维清吓了一跳。
不过对方是穿的黑色羽绒服,头顶没几根头发,是他们的邻居。
对方认出他,笑吟吟道:“哎哟小谢,这么晚回来啊。”
“嗯。”谢维清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现在还要出去吗?”
他拎了拎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和他的衣服一个颜色,“丢个垃圾。”他笑着,“大双和小双一天就喜欢吃零食,改天你教育教育他们。”
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一个大哥,另外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孩。南方人把双胞胎里大的那一个叫大双,小的叫小双,倒不是名字里有双。
“我小时候也爱吃零食。”谢维清笑说。
“哎。”他叹了口气,“要是他们都跟你一样学习好就好了,我就不担心他们了,要吃多少零食吃什么零食。”
谢维清笑笑,不置可否。
总归不是黑衣杀人魔就好。
回了家傅文箐还在看电视。
“回来了。”傅文箐说。
“嗯。”谢维清边脱鞋边环视家里,“李叔呢,不在吗。”
傅文箐摁快进,“跟你姨爹他们打牌。”
谢维清看着她往前快进三分钟,嗯了一声。
谢维清进了洗漱间,手机响了一下,是霍川的消息。
霍川:“晚安。”
谢维清往对话框里打上“晚安”,输入框上面跳出来一排表情包,他点了最前面的表情发了出去。
霍川看着一只漫画兔子盖着被子,左边画着月亮和星星,右边写着晚安。
太可爱的表情了,霍川没忍住笑出声,又打了几个字过去。
谢维清放着热水,霍川的消息又来了。
“小兔子晚安。”
谢维清也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跟谁聊天呢?”傅文箐朗声问。
谢维清收好手机,“没,同学。”
“上厕所都要玩手机。”傅文箐抱怨了一句,等谢维清出去后又问:“你在的一中的时候是不是就天天玩手机?”
“没。”谢维清说。
傅文箐还是怀疑,“你成绩下滑那么多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谢维清看着她高高的颧骨,和她的鼻梁一样高,乌紫的薄唇,因衰老而渐渐下垂的上眼皮让她的眼睛比以前小了一些,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他,这张嘴也对着他,包括她的颧骨,她的鼻梁。
谢维清有些无奈地心烦,“我说了没有。”
傅文箐还是盯着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维清转身想进房间。
傅文箐说:“把手机给我,免得你又跟那天晚上一样玩手机。”
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是哪个晚上。但很快又想起来了。
谢维清掏出手机递给她,又转过身,只是哪怕尽力克制,关门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他把自己的身体甩在床上。
他感到害怕。他害怕傅文箐一次又一次地问他那几个重复的问题,尽管他已经否认了一次又一次。
谢维清忽然想起了辛楚。但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但他总觉得过了很久。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他觉得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但又觉得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只感到一种仿佛在梦中的不真实。他想停下来看看过去但又不想,或者说不敢。
他是害怕着过去的。
逃避太容易,面对才显得困难。
谢维清又是被吵醒的,但他没有立即起来,而是等傅文箐和李成军都出了门,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才慢悠悠爬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看了看窗外,将明未明,茫茫大雾。
十二月,太阳直射点位于南半球,北半球昼短于夜。他想。
谢维清回忆自己还在一中时的作息,这个点应该已经背了半个小时的单词或者诗文了。一中现在教到哪儿了呢,他忽地好奇,烦人又苛刻的主任还在不在,新综合楼修好了没,现在年级第一又是谁。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几个可能人选,第一肯定在他们之中错不了,但他又不知道究竟是谁。
谢维清这才想起,自己卸载了□□,和他们早已断了联系,尽管他和他们本就没什么联系。但他又发觉自己过去的幼稚,以为卸载了□□就卸载了过去删除了过去。
他打开应用商店,软件又给他推荐着必下软件,□□排在第一个。谢维清看着那个企鹅图标,最终却没法下手。
简单收拾好东西,谢维清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
迎上外面空气的一刹那,谢维清觉得“冷”这个字显得单薄又无力。
“真他妈冷。”他想。
沿着小区的路走,路过一个人工池塘。旁边站着两个裹得像球一样的小孩,奶声奶气地说着些什么,身后站着两个老婆婆。
谢维清瞟了一眼,只远远瞥见深碧的水。水是死的,所以颜色才这么深。人工湖总是死水。
小孩子又哇了些什么,其中一个还拍手跺脚起来。
谢维清的好奇心被勾起,鬼使神差般地朝他们走去,学着他们一样往水里看。
黑绿的水下依稀可见几尾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