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进腊月,张栋树和何春花养的猪肥嘟嘟的,两人在厅堂翻着日历,一同盘算着那天杀猪最为吉利,张珠趴在桌头,眼睛亮得要命。
张栋树拿着笔头在张珠额头上敲了敲,笑道:“幺儿馋得很嘞。”
“红烧肉,粉蒸肉,猪肉饺子……”张珠笑了笑,拿手指头算着能做什么菜,她眯了眯眼,咽下口水,馋道,“猪油渣也好吃。”
张栋树摆了摆手,哭笑不得:“想了这么多菜,能不能做得完哦。”
何春花轻轻拧了拧张珠的耳朵,说道:“烧的都得吃嘞,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张珠揉了揉耳朵,手盘在桌上支脸问道,“啥时候杀猪呢?”
“后天,日子好,东西也都差不多刷好了。”何春花拢紧张珠散掉的衣领,防止冷风灌进去,她道,“你大伯、表哥他们来了,就在厅堂杀猪。”
她又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去睡吧,学着点你姐姐,听到了没?”
“知道啦。”张珠点了点头,拿了脸盆洗漱完进来房间。
杀猪那天,张珍张珠屈膝跪在西厢房的板凳上,她们打开了朝向天井的那面窗子,支在窗前看张栋树和哥哥们洗猪杀猪。
段浦生、解长庭和两位表哥将两百多斤的猪从猪栏赶到厅堂,张栋树和几位大汉操持着工具按住猪,想要用绳子捆绑起来。但这头猪力气大的很,立马挣脱了束缚,从人群里蛄蛹跑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的人纷纷散去,只留下张珍张珠姊妹俩在里面,张珍攥紧手移动板凳阻拦猪的逼近,并趁它不注意成功溜了出去,张珠则是坐到高高的窗沿,一脸吓坏了的模样。
张栋树和几位表哥重新捉住这头猪,立马把它的四个蹄子绑的紧紧的,他拿着刀在猪脖子的位置割开了一个口子,猪挣扎着,血滋滋的从脖子里流出,这次几人死死的压住不让其动弹,何春花拿了盆接猪血,血流得差不多了,这头猪才彻底没动静了。
段浦生抹了把汗,看见还坐在窗沿上的张珠,进了西厢房,把板凳搬到窗户下,他伸手牵着张珠从窗沿上下来,摸了摸张珠的头让她放心的看。
随后他、解长庭和两位表哥各执一蹄,使了劲将二百来斤的猪扔进木桶里,张开手那么宽、有腰高的木桶支在厅堂中心,何春花从厨房提来了两桶烧好的热水,她倒进木桶里,白汽腾起,盘旋在屋檐上经久不散。
热水一浇上去,猪毛浸湿,散开一股腥膻的蒸汽,这蒸汽掺杂在热水里头,登时蔓延了整个老宅。
张栋树掏出刮刀,在猪皮上利落地刮起来,猪毛褪了一地,底下粉白的皮肉显现,段浦生帮忙着将猪翻个身,味道直冲脑门,他抿唇,立马闭气。
猪头最难洗了,何春花刚洗掉表面的污垢,去厨房拿了以后不用的筷子,将耳朵眼里的黑垢,还有鼻孔里沾着的糠渣,一点点细细挑出。
洗好后,张栋树手起刀落,把猪的腹部切开,掏出了里面的内脏。后与兄弟叔婶聊着天,将猪的分割成不同的部位,大的小的,瘦的肥的,后面好煮上烧上。
何春花和婶婶用篮子装了分割后的猪肉,一人压着压水井,一人蹲着把血水和杂质都洗掉,把猪肉清洗干净。
一直到了下午,杀猪才算结束,何春花喊了句:“明天中午来吃杀猪宴。”,话完和过往的人絮叨了几句才送人离开老宅。
何春花进了厨房,又出了厨房,把洗净的白条猪倒挂在柿子树边上,何春花摸了摸皮,凑近嗅了嗅,皱眉道:"还有骚味。"
张栋树嘟囔了一声,从屋里掏出一把粗盐,里外搓揉开,他不甚在意道:“这下不会了吧。”
何春花转身进了屋里,留下一句:“谁知道。”
第二天天未亮,厨房老宅便冒起了炊烟,厨房很是热闹,除却何春花的姐妹们,段浦生也帮忙打着下手,火烧得很旺,大铁锅里的水沸腾翻滚,白汽还混着昨日杀完猪的腥香。
张珍张珠也想帮忙,何春花捏了捏两姐妹的脸,从屋里拿出两条打好的围巾给她们围上,她道:“回屋里玩去,跟姐姐们聊聊天,做好了叫你们。”
厨房里,何春花将肥膘切丁,丢进锅里熬油,脂渣渐渐蜷缩成金黄的小块,锅勺盛着油放单独的盆里,一勺又一勺,完毕,冷一晚上就成了猪油。
张珍张珠没听话进房间,反而领着几个比她小的孩童们守在灶台边,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炸透的油渣出锅,不少小手摸索着盆边想要偷偷尝几口过瘾,何春花轻轻拍了拍他们的手背,将好笑道:“凉了再吃,也不怕上火。
她们围着案板剁肉,大砍刀砸在猪骨头上,配料切了一盘又一盘,大骨头在锅里熬着,热气萦绕在厨房上头带来扑鼻香气。
段浦生听从何春花的指挥,将五花肉又是切成方方正正的块头,又是切成厚薄均一的五花肉片,又按照肥瘦均匀剁了肉馅。
一位婶婶接过段浦生切好的五花肉片,她一边腌着,一边看着段浦生利落的动作,打趣道:“春花,你这二小子做厨师的料啊,以后出了村,就去镇上开个店吧。”
何春花也看了一眼,温婉的脸上浮现几分喜意,不过更快又收住,谦虚道:“谁知道呢,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她的姐妹们笑道:“春花谦虚呢。”
何春花轻哼一声,将段浦生切好的肉块扔进锅底。那肉块被热油一激,逐渐从粉白色转为焦黄,焦香味也逐渐蔓延开。
段浦生递了黄酒,何春花沿着锅边淋下去,一阵激烈的水汽腾起,她不慌不忙地翻炒肉块,将它的表面染上酱色,后放入八角桂皮调味,又放了冰糖调色。
最后她撤去明火,抄起锅铲把肉块铲进了砂锅,白布抱着砂锅放到另一处灶台慢悠悠的热着,把掐时间,最其他菜陆陆续续做完后,红烧肉的肉块也已经软地酥了,轻轻一碰就能分开,露出琥珀色的蜜意。
灶台上的蒸笼也刚好冒着白汽,何春花将腌好的五花肉片码在从橱柜拿出来的粗瓷碗底。段浦生切的肉片肥瘦相间,腌制后的颜色泛着油亮的光。
一大早,何春花就炒好了粳米,并和些许八角桂皮在石臼里舂成粗粉。这时候,她一勺勺撒在肉片上,和沾着油光的米粒渐渐把肉遮得严实。
解长庭看着火,灶里的竹木劈啪作响,何春花时不时掀开蒸笼一条缝察看,热气扑面,在她温柔的脸上,凝成几道水珠。将近一个小时,米香混着肉香溢满厨房。
何春花掀开蒸笼,起锅时,那粗瓷碗里的米粒已吸饱了油水,她用筷子轻轻一挑,看到底下的肉片便知道做得不错,肥肉化作了半。
后面的菜一一做完,人还未齐,何春花多了不少时间。
知道孩子们想吃肉饺子,何春花洗了洗手,将醒好的面团摔在案上,擀面杖滚过剂子,旋出一张张圆皮来。何春花和她的姐妹们包的饺子一个个圆滚滚,好看得很,段浦生虽然也会包,但比上这几位大师,还是逊色不少。
饺子包完了,大锅里的水也逐渐烧开,何春花饺子一个个下锅里去,原本沉在锅底,过了一会儿浮起来。
饺子做完了,人也差不多齐了。厅堂里张栋树指挥起闲下来的段浦生和解长庭,他们搬了两张八仙桌支在厅堂。何春花和姑婶姐妹马上进厨房出厨房,端了一盘盘菜将上面摆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