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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半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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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的老宅是他们的家,家在人在,家毁人散。

拆迁那天,老宅门口搬了三张椅子,何春花、段浦生和解长庭坐在椅子,看着请来的木匠老张和其带来的师傅们对年岁颇大的老宅评点拆卸的位置。

柔韧的麻绳从老宅脊背斜切而过,师傅们调整勒住腐朽木梁的骨髓和脖颈,随着师傅们的用力,木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开始微弱的喘息。

算好了位置,绑好了粗麻绳,老张攥紧斧柄,随意用手背抹了把汗,踩着门前斑驳的青石台阶,大喊一声:"起——"

十几根粗麻绳在师傅们手里绷成弓弦,一拉一扯,雕梁画栋忽地蹦开,瓦片顺着屋檐哗啦啦坠落,老宅门口的那棵柿子树在震颤中抖落一树翠绿,木梁断裂的喀喇声里混着砖石雨好像电闪雷鸣的哭泣。

横梁终于承受不住,老宅像被抽去了脊梁的老人匍匐而下,暮色漫过断壁残垣,三人站起,转而蹲在余烬的灰尘里。

何春花一下子衰老了不少,与之同时,老宅拆了的那一刻,有个小女孩从山下跑了上来,她气喘吁吁看着老宅倒塌,怔愣的小脸满是黯然。

段浦生本准备问,却见小女孩对他们的存在似乎很是熟悉,但看到何家奶奶的那一秒,她的脸上满是疑惑。

小女孩看向何春花,问:“你是谁?”

何春花笑了下,直直看着小女孩的皮囊,从面目中摸索出子女的几分模样,她道:说:“你没见过我,我是你奶奶。”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没从这话中得到了解后放松,反而又害又怕,赶忙往山下跑。

何春花目送小女孩离去,和两兄弟道:“走出去好啊,在镇里发展总比在这山坳坳里头好。”

何春花又说道:“老大老二,茶叶田的杂草堆,草有人那么高了,走的时候收拾干净。”

段浦生点点头,和解长庭收拾老宅的残骸,何春花不愿出半山村,他们两个在师傅们的帮助下,在老宅的位置重新盖了一间小木屋。

屋里头就一张床,一张八仙桌,一扇窗户,出来就是砌好的灶台,菜地就在边上,生活用水就是山里的小溪,怕有一天没木头生火,两人拿了砍柴刀上了山,砍了一整墙的木头,接连几月,一时都用不完。

听何春花的话,段浦生和解长庭拿着锄头重新翻了半山左边的茶叶田的杂草堆,草真的有人腰那么高,他们从外围一点点清理干净,直到了小木屋的旁边,那个隆起的小土堆。

上面有一立起的木牌,段浦生隐隐感觉不妙,他将解长庭拦在身后,上去除干净土堆上的杂草,然后擦了擦木牌上的灰尘,见到上面刻着的字,看到了碑上的名字。

万语难尽涩在口,上面刻着的不是其他,而是活着的何家奶奶名字,何春花。

一时间白色的帷帐挂满了半山村,哭鸣声在半山村久久不散,他们终于真的下山,下山后在一栋两层小木屋看到了喝农药死去的张栋树,他老了很多,约摸七八十岁,佝偻着背,人消瘦的将骨头都勒在皮囊上。

同时,他看到了两年两女,老大瘸着腿,说话口齿不清,手里接着张栋树给他的一笔钱,老二身体健壮,并没有干起饭店声音,反而腰间围着茶叶袋,面色寡淡。

大姐一头短发磊落干爽,身影瘦削,小妹一头卷发,发尾枯黄,戴着两个金黄花的耳钉,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张栋树和老大。

段浦生和解长庭也看到了多年后的他们,隔壁的老宅房门被打开,先前见过的小姑娘探头往里面看,和段浦生对视了一眼,把两个人拉进了屋内。

“两个时空的人不能见面。”小女孩上来就说道,“他们都是假的,你们……也不是真正的他们,两个时空的人见面,必然要一方吞噬一方才能存活。”

“谢谢。”段浦生半信半疑,他问,“你是拿牌的人?”

小女孩点点头,怕他们不相信,又补充道:“大姑,那个叫张珍的姑娘在下山的途中撞见假张珍,最后一死一活。”

按照小女孩的说法,刚才看见的地方,是老二在山下买的一栋两层小木屋,他们重新干起来了采茶工作,生了两个女儿,买下这个木屋是为了方便采茶,山路十八弯,一来一回,光是电瓶车摩托车骑都将近两个小时,这样一来,不至于镇里村里来回跑。

老大瘸着腿,说话口齿不清,原本坐着水果生意,后遇到诈骗,钱都送了出来还欠下一笔债,张栋树给了笔钱也于事无补,苦着脸交代后面要认真过日子的话。

大姐与丈夫卖起了柑橘和杂货,膝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清苦,但也算平平淡淡。

小妹和丈夫做起了茶叶生意,在自家车库买了做茶叶的机器,儿女里过得幸福,没有多少烦心事。

解长庭问:“那你当时上山是想看老宅里的谁?”

小女孩呐呐道:“没想看谁,老宅以前很漂亮的。”

段浦生抿唇,迟疑道:“听起来,你对他们很熟悉。”

“我当然对他们很熟悉,即便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小女孩立马警惕的看着对面两人,“当然!我不是主宰,你们别随意杀错人。”

段浦生马上道:“不会不会,你看着是个好人。”

“哈?”小女孩略有无语,不过马上道,“现在的情况,就算你们没下山也快结束了。”

张栋树不敢上山,但再不敢,垂暮之年,衰弱了身躯也逐渐走向尽头,整夜咳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继而,一天夜里,前一秒还在和人说话,后一秒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们远远跟在后面,看着张栋树被子女抬着上了山,在半山右边的张家祠堂附近的一棵大树下沉沉睡去,位置和之前一模一样。

世界将要落幕,段浦生和解长庭与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道别,趁最后的时间,两人又回了趟老宅,老宅已不再是当初的老宅,原本的四合院早已经夷为平地,成了一间只容得一个人守着的小屋。

何春花坐在小木屋门口,朝他们摆了摆手。过去便听到她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阿珠。”

那天如往常一般,午后蝉鸣,老大老二不知道跑去哪里撒野,阿珍出去寻了小姐妹聊天,老宅里只留了阿珠在房里午睡。

琥珀色的液体在粗瓷碗底晃荡,映着她日渐苦涩却又无法解脱的面目全非,一碗吞尽,终于尝到了一点甜,但转瞬食道撕裂的灼烧,随后耳鸣骤起,听不见阿珠的哭喊。

也许最后毁了,也许没有,但一切都晚了。

何春花朝他们摆摆手,说道:“走出去吧,走出去,不要回来了。”

她的吼头滚动,瞳孔缩如针尖继而又涣散成雾,目送两人离开这个世界,成了她最后的画面。

半山村成了水墨画里一点黑白阴影,天下雨,墨侵染,周遭群山,糊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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