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宇文泰,杨柯泛起一阵心酸。他新伤未愈,又要为自己奔波思虑。若真见到她了,怕是又要暴跳如雷,气得伤口作痛。
可是乐白和孔阳怎么也卷了进来?她急道:“你们回去后,务必拦住乐白和昌吉,不要让他们再掺和此事!”
青桃道:“哪里拦得住?你若无事,他们自然也就安心了。”
“若我昧着良心说假话,那与害死韩大人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杜衡又是一声长叹:“姑娘再好好想想吧,我们自然不希望看您遭难,若您坚持己见……”她没再说下去,只听得布料窸窣声,“吃食和衣裳我们稍后便托小骏子送过来,您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送走了她们,杨柯的心里开始不平静了。难道自己的选择真的有错吗?可是,如果人人都避重就轻,皇帝会变得如何?大夏会如何?
过了半日,一个年轻公公跑了过来,敲了敲门。
杨柯问道:“是小骏子么?”
“诶,杨大人,正是奴才。”门外的公公轻声回应。
许是青桃她们送的东西到了,杨柯接着道:“是不是东西送来了?”
公公为难道:“正要跟您说这事。上回青桃姐姐和杜衡姐姐来过,陛下便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进出掖庭,还派了禁军严守。东西……实在送不进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杨柯拢了拢薄被:“无妨,屋里有暖被,冻不着。”
小骏子顿了顿:“您多保重。”说罢,脚步声渐远。
“没吃的如何?没暖被又如何?还能将我饿死、冻死不成!”杨柯蜷回床上,将自己裹成一团,可此时脑袋已经开始昏昏沉沉,像灌了铅一般,昏沉间又陷入半梦半醒。
终于熬到第三日,门外走来几个高大人影,一看便知是皇帝派来的侍卫,接着是锁簧轻响——“杨柯,随我们去勤政殿。”
一阵冷风吹过,刺骨凉意钻进衣袖,反倒将杨柯从昏沉困意中唤醒。又来到了勤政殿,杨柯打眼一看,这回还挺热闹。
皇帝照旧坐于中央的紫檀木椅上,身侧站着公孙,公孙一脸无奈又担忧地瞧着她,杨柯对其回以微笑。左右首分列着两批人,宇文泰立于左首,脸色苍白,神情更不好看,杨柯并不敢与他对视。魏长明站在他身侧,还有一长髯公夹在中间,想必是新晋的兵部尚书。右首立着伯喻,伯喻身旁站着老熟人郑仪和张意初。
“参见陛下、二位殿下、各位大人。”杨柯一齐罗圈作了个揖,刚一微屈膝盖,眼前便骤然发黑,所幸直起腿来时又恢复如初。她心里暗自祈祷着:身子啊身子,求求你了,可别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
皇帝捻动佛珠,语气和缓地开口:“朕罚你闭门思过三日,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悟出了些道理。”他抬手示意两侧朝臣,手里佛珠叮当作响,“今日朕让他们也留下来听听,你在掖庭里有什么新鲜感悟?”
杨柯垂眸道:“回禀陛下,这三日以来,臣倒是有诸多关于治国安邦的思索和浅见,满心希望能与陛下共议,以求精进。”
皇帝脸上果然露出欣慰:“你讲。”
“其一,”她抬眼直视御座,“若宫中开支用度皆按掖庭标准——每日一餐窝头,冬季三月一换炭火,据臣粗略估算,每年可省五百万两白银。如此,困扰陛下的国库空虚之难顷刻便能化解,”杨柯笑看向郑仪,“哪里还用得着郑大人去追着六部讨回欠款?”
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郑仪偏过脸去,张意初倒是轻笑出声。
杨柯又继续道:“其二,若有臣工不服,不妨送进掖庭思过三日。所谓忆苦思甜,只有尝过了节俭的滋味,方能明白陛下用心良苦,从而珍惜宫中的生活。”
话毕,众人皆好似神色如常,只有皇帝紧皱眉头:“这就是你所谓的‘治国之道’?”
杨柯恭敬颔首道:“是。”
魏长明笑出了声,看着对面脸色难看的郑仪道:“陛下,杨姑娘所言虽然荒谬,不过个中道理倒是值得郑大人好好听听。”
郑仪不得不跟着打圆场:“魏大人讲的有理。节省开支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公孙轻咳一声:“陛下,杨柯进入尚书局才不久,能力上确实有欠缺,但其用心是好的。”
“用心?”皇帝冷笑一声,“她随口胡诹的话,你们竟也当真?”
杨柯迎上皇帝森冷目光,笑问道:“陛下既然知道我是随口胡诌,又为何在三日前将我的话当作罪证?”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好个利嘴!”皇帝拍案而起,珠串剧烈晃动,“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