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云策跟着云将军去西北后,常宁上学路上就没玩伴了。
如今距李稷到江浙去,已经过了两个月,形势已然转好。想必要不了多久,李稷就能回魏都。
这日散了学,常宁要家去,正撞上刘总管,诧异问:“有事吗?”
刘总管身体不大好,被李稷留在魏都,寻常并不来找常宁,笑眯眯道:“您来了就知道了。”
东宫这边,常宁近些日子也来过几次,大多是清冷肃穆的,除了宫人洒扫巡卫,几乎看不到人影。
此次一路行来,宫人面上都含着笑意。方才走到殿门外,常宁就听到方俞周的大笑声,还有几位陌生官员的谈笑声。
竹帘半垂,亭中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露出形制不一的官袍,围在一处烧酒。再往上瞧,竹帘遮着,众人的身形便有些模糊,但常宁还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头戴玉冠、身姿笔挺的青年。
李稷招手。
刘总管小声叫常宁,常宁才愣愣地过去。
李稷无奈一笑。
方俞周等人亦被李稷突然的动作打断,顺势回眸去看。那几个从江浙一同回魏都述职的官员,见是个俊秀绝伦的少年人,又看李稷眉目间染上轻松惬意,纷纷称赞起来。
“殿下,这是哪位小友?观之有青云之姿啊!”
“是极,是极。要说还是京城风水养人,才能养出来这等俊杰。”
李稷颔首,让常宁在他身侧落座,凤目潋滟,“孤的伴读。”
常宁弯唇笑笑。
她以前也是这样夸人的,听听就过了。
他们谈话,常宁在旁边听着,这才知道他们竟已去庆和帝面前述过职,只等明日早朝再在殿前汇报一次,休养几日就要回江浙了。
“吾等竟不知,那群蠹虫竟还敢买凶杀人。”
“如今江湖上也有够张狂的。据说此次行刺殿下的,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金一剑,只要给一万两白银,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敢杀。至今不过五个月,已经接了十余单。”
李稷淡然道:“不过一任侠,暂且不提。倒是诸位,此行回了江浙,还望秉承初心,恪尽职守。”
“是!”
待那几位江浙官员走后,方俞周便递上来一份名单,忿忿不平,“殿下,您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些吃里扒外的,都明里暗里投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微臣都给您记着。近日江浙局势转好,这些人竟还腆着脸想回来。”
李稷道:“此事明日再谈。”
方俞周知晓李稷要再思量,复又讲了些京中大事,便起身告退。
常宁在旁边吃点心,忽然被李稷掐住下颌转向他,“怎么了殿下?”
李稷幽幽道:“你不想孤?”
常宁:“胡说!我每天都在想你。”
李稷笑了,“不是说要忘了孤吗?”
常宁:“现在似乎还来得及?”
“休想,”李稷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里面是颗浅粉色的珍珠,小小的,色泽很漂亮。
常宁看了一眼,转过头去,“我不要,你去送女孩子吧。”
李稷强硬地塞进常宁手心,“孤倒希望你是个小红妆。送你的,换了谁都不给。”
珍珠在常宁手心里滚动,常宁委屈:“一看你就不上心。这么小一粒,也不圆润,想必你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却拿来打发我。”
李稷道:“这是孤亲自取的。”
常宁两指捏住珍珠,对着夕阳余晖细看,“勉强还行。”收了珍珠,常宁拉起李稷的手细看,秀眉皱成一团。
“做什么?”
“我看你伤着没有,”常宁没看到伤口,满意点头,“殿下果真是天赋异禀,头一次就能取到这么漂亮的珍珠。我回去把它供起来!”
“不是头一次,”李稷道,“孤取了许多次。”供起来犹如束之高阁,李稷看向常宁,“怎么不用?不喜欢?”
常宁低头,“我喜欢。可京城里没有哪家儿郎用珍珠,还是粉的。再说了,我也没地方用。”
李稷沉默一瞬,“……下次投胎记得看清楚。”
常宁宛如炸毛的猫,“说不定是您投胎时看错了。您若是个姑娘家,这珠子不就有用处了?”
“呃……您当我没说,我回去把它镶在我的剑鞘上,一样好看。不是去江浙吗?怎么又去采珍珠了?”
李稷道:“回京路上绕行,见几个珠场有猫腻,停下来查了些时日,革办了些人。”
“什么猫腻呀?”
李稷笑道:“久无战事,珠玉盛行。那边几个珠场为了采珠人多采珠,常常加以非人折磨。那些采珠人大多是从小就被弃养的,官府户籍几乎查不到从前的名户了。若采珠人死了,便会被远远载出海抛尸喂鱼,无人察觉。孤途径此地,惩治了场主,勒令官府给采珠人上籍,严查治下无籍之人。其余诸事,还待地方官员一一清办。这粒珍珠,就是孤当时从蚌壳中取来的。”
常宁道:“殿下你可真厉害。”
李稷:“莫贫嘴。”
“连夸你都不让夸,走了。”
李稷攥住常宁手腕,“天色晚了,留下用膳。”
常宁桃花眼亮亮的,脸上的笑能晃进人心里去。
李稷做过许多这样的事,也听过许多奉承,但都不如常宁一句简简单单的称赞令他舒心。
父皇挑剔,母后不闻不问,太傅期望他做到尽善尽美。江山与子民本就是他立志要妥善打理的。
他能为百姓带来欢颜,但只有面前这张欢颜,是属于他的。
“常宁。”
“嗯?”
“你莫要忘了孤,你要一辈子都和在一起。”
“那这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