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径直把她话里的刺给忽略了。他向来很有钝感力。
“等基础模型拉好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你真是高估了我现在的水平,打开CAD,我连打印都不会。”
闻言,陆淮神情一动,直直地朝林离射来复杂难辨目光。
林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干嘛,用进废退你不知道呀,我都几年没碰过制图软件了,荒废下来很正常。”
“没,我只是想起大学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你教我的。”
是啊,大学的时候,陆淮学的还是室内设计,没学过系统全面的设计理论和基础知识。而她是建筑学院名列前茅的学霸。
谁知道,几年过去大变天。
林离自嘲地笑了笑,没再理会陆淮。
在前方开车的村干部大哥搭腔说,书记准备好工作餐了,吃个便饭吧。
陆淮高兴得跟个二百五一样连声说好,气得林离掐了好几次他手臂。
关二爷一辈子也就去了一次鸿门宴,陆工程师两天两入鸿门宴。
刚上桌,潘书记就拿了几瓶白酒,说是自家攒的,只等贵客。
陆淮借口上厕所,拉走了战友林离。他问,不喝行吗?
林离看到陆淮颤颤发抖的腿,笑了出声。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告诉陆淮,“昨天个谢哥已经把招待你的照片发到工作群里,大家都知道你会喝酒,少不了一场恶战。”
闻言,陆淮的腿站着都有些虚浮踉跄。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承载了过多货物的小舟,再也盛不下满满当当的酒。
林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作安慰:“放心,回去的车我开。”
有她这句话,陆淮再不情愿,也上了战场。酒是好酒,辣意虽醇厚,却如同一只白鹭浮光掠影,稍纵即逝般离开水面,不叫人呛到喉咙。
只是五杯酒下肚,他已经不省人事。
—
陆淮一喝醉,林离就找谢哥帮忙,把他抬回了宿舍,接着就急匆匆回办公室写材料。
幸亏早上找的素材给力,她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一篇能打八十分的新闻稿,火速发给县里,然后准时下班。
回到宿舍,她拿出一个泡面锅,白色的,1.2L装,放点鸡胸肉和火锅丸子大开荤戒正合适。
水很快就煮开了,咕噜咕噜的声响,由近到远。窗外,孩子们的玩闹声,嘻嘻哈哈,由远而近。生活,成为小房间里宁静的点缀,把时间从空旷中拉短——
她一边吃一边看杂志,《星星》诗刊。
除了驻村,林离还要负责办公室所有日常工作,其中最难搞的就是写材料。
公文写作主打一个客观理性。虽然她是个实打实的理工科女,但写多了难免反胃。下班后,她主动和现实生活割席,陶醉在浪漫主义世界里。
诗歌好。篇幅短,韵味深长。还离现实很远。
她讨厌她的现实。
林离没吃几口,讨厌的现实又降临了。
宿舍门口传来撞门声,砰砰砰的,像火车脱轨。她看了一眼手机,靠,才七点钟,今天不加班果然躲不过去。然后再没理会门外的嘈杂。
撞门声持续了好一阵才消停。随之而来的都是男人的嘶吼——
“老婆,开门呀。”
“是我啊,老婆。”
林离望着刚刚切肉的菜刀,思考着到底是给疯子一个痛快,还是给自己一个痛快。
“你干嘛,快滚。”另一个声音插入。
她听见布料在摩擦,仿佛两具年轻的身体蠢蠢欲动。
“你谁呀?”
“耍酒疯是吧。我是省里新来的干部,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疯子骂骂咧咧走了。
林离打开门一看,陆淮顶着个鸡窝头站在门口,目光很冷。
“谢谢啊。”她正准备关门,陆淮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他开口,吐出未散的酒气:“你,你,你,不解释一下吗?这男的骚扰你诶,难道他就是你男朋友?”
“我才没有这么恶心的男朋友。”
“那那那,怎么回事?”
她思考了一下,用力拉了一把,把陆淮带进屋。陆淮顺手就要把门打开。
“呆子,把门关上。”
“不是民风淳朴?你说的。”
“现在又不是公事。”